长刀出鞘的瞬间，刀柄上的铃音清冽。
阿尔黛丝握着刀，腕子轻轻一转，刃口便映出塞西莉亚那张故作镇定的脸。
她确实伤得不轻，精灵女王那一下，阿尔黛丝可是使出全部魔力抵抗。
恶魔肋骨下头还闷闷地疼，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儿。
要是这会儿对上盛怒的艾拉校长，她大概真得考虑怎么逃得优雅些。
还好艾拉校长选择的对手是卡恩。
但塞西莉亚……阿尔黛丝的唇角很慢、很慢地勾起来。
铠甲包裹下的圣骑士挺了挺腰杆，那身银白甲胄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流畅金属碰撞声，关节处亮起微蓝的符文光。
“哼，”塞西莉亚抬起手中的西洋细剑，剑尖稳稳定向阿尔黛丝眉心，“现在……现在我们一般高了。”
“是吗？”
阿尔黛丝轻笑，足下那双黑皮红底的高跟往前踏了半步。
鞋跟叩击地面，发出清脆又傲慢的嗒的一声。
她确实比铠甲全副武装的塞西莉亚还要高出些许，影子斜斜笼过去，将圣骑士半张脸都收进阴翳里。
“可是，我还能看见亲爱的，头顶的小呆毛捏。”
话音未落，刀光已至。
没有蓄力，没有征兆，那一刀斜劈而下，快得只剩一道暗红的残影。
塞西莉亚几乎是本能地旋身抬剑格挡，锵的一下震得她腕骨发麻。
我靠，阿尔黛丝劲这么大嘛？
也是再怎么温柔也是非人来着，塞西莉亚连忙反力。
火花在刀剑相抵处炸开，照亮阿尔黛丝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点杀意，反而漾着某种近乎幸福的愉悦。
太近了。
塞西莉亚能看清对方睫毛的弧度，能嗅到血与淡淡夜兰混杂的气息。
她下意识想后退，阿尔黛丝却忽然抽刀，刀柄上的铃铛叮铃一响，几乎同时，她的左手已探向塞西莉亚腰后。
不是攻击。
那只手只是极快地、若有似无地拂过铠甲腰侧的连接缝隙，指尖擦过铠甲，明明没有抚摸肌肤，塞西莉亚却感觉被摸了。
圣骑士浑身一僵，剑势便乱了半分。
阿尔黛丝趁势旋身，长刀贴着西洋剑的剑脊向上滑去，刀尖直指她咽喉。
——却在最后一寸蓦然顿住，转而用刀背轻轻一拍塞西莉亚肩甲。
“走神了，骑士小姐。”
那力道不重，侮辱性却极强。
塞西莉亚耳根发热，不知是怒还是别的什么，剑风陡然凌厉起来。
她突刺、挥斩，银亮的剑光织成密网，每一击都奔着关节与要害。
阿尔黛丝却像在刀尖上舞蹈，总以毫厘之差避开，高跟鞋踏着诡异的节奏，时而前进时而侧滑。
铃音随之摇曳，竟隐约合上了交锋的节拍。
又一次交锋。
塞西莉亚挑开长刀，剑尖疾刺对方面门的面帘。
阿尔黛丝不避不闪，只是忽然仰身，腰肢弯折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剑锋擦着她鼻尖掠过。
与此同时，她空着的左手再次探出，这次是实实在在搂住了塞西莉亚因突刺前倾的腰。
用力一带。
“呃！”
塞西莉亚失去平衡，整个人撞进阿尔黛丝怀里。
甲胄的冷硬撞上躯体的温热，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
下一刻，阿尔黛丝的腿已嵌入她双膝之间，轻轻一别——天旋地转。
塞西莉亚后背重重砸地，震得她眼前发黑。
阿尔黛丝单膝压住她胸甲，长刀倒转，刀尖悬停在她颈侧裸露的皮肤之上。只需往下半分，便能刺入。
可刀尖只是悬着。
阿尔黛丝垂眸看她，呼吸略有些急促，几缕散落的黑发扫过塞西莉亚脸颊。
她没用力，膝盖抵着的位置甚至刻意避开了甲胄的锋利边缘。
“还打吗？”阿尔黛丝问，声音有些沙，带着笑。
塞西莉亚瞪着她，胸膛起伏。她能感觉到颈侧的皮肤因为刀刃的靠近而起栗，也能感觉到抵住自己的膝盖其实没用什么力气。
这种游刃有余的压制比纯粹的暴力更令人心悸。
或者说，更令人心乱。
“你们……你们两个！”
刚从昏迷中缓过一口气的精灵女王艾莉安撑坐起来，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她看着地上那两人诡异的姿势，看着阿尔黛丝明明能下手却悬停的刀。
她看着塞西莉亚涨红的脸和被压制却未见真正危机的状态，脑中不由自主闪过前几天偷偷补的某部少女漫画里男女调情的场景。
不对不对不对！艾莉安用力摇头，把那些粉色泡泡甩出去。
这一定是重伤后遗症！是她看错了！
“塞西莉亚！”她扬声喊道，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威严，“反击啊！一鼓作气！干掉她！”
塞西莉亚一个激灵。
阿尔黛丝也听见了。
她歪了歪头，看向精灵女王，眼神似笑非笑。然后，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塞西莉亚脸上。
压着胸甲的膝盖，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暗示性的重量，轻轻碾磨了一下。
塞西莉亚瞳孔骤缩。
下一秒，阿尔黛丝骤然撤力向后翻身，长刀在手中挽了个绚烂的花，铃音急促如骤雨初歇。
她退到三步之外，姿态慵懒地重新摆开刀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热身。
“听见了？”阿尔黛丝冲塞西莉亚眨了眨眼，“胸大无脑的女王让你干掉我呢。”
她咬字轻柔，最后几个音节裹在舌尖，吐出来时带着钩子。
“喂，你的尺寸也不小，不要歧视胸大。”
塞西莉亚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撑着地面起身，甲胄嗡鸣。
精灵女王的鼓舞在耳边回响，可方才那一瞬腰间的触感、膝盖的重量，阿尔黛丝像蛛网缠住四肢。
她深吸一口气，剑尖再次抬起。
阿尔黛丝笑了。
长刀平举，铃铛轻响，像一声等待已久的叹息。
刀光与剑影，再次交织在一起。依旧凶险，依旧在关键处堪堪留手，依旧缠绕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滚烫的留白。
而精灵女王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那两人却已听不见了。
那介于毁灭与触碰之间的、微妙的距离，好像有点奇怪的味道。
精灵女王艾莉安的叫嚷实在太过刺耳，像只乌鸦，在塞西莉亚脑壳里横冲直撞。
“塞西莉亚！你是不是没吃饭啊？！攻她下路！你的圣光呢？！光靠肉搏有什么用？！”
塞西莉亚被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一咬牙，一直刻意压制的圣光从体内迸发炽烈。
妈的，放点水还不行，她不想欺负阿尔黛丝来着。
闷响声中，阿尔黛丝猝不及防，被狠狠掼向身后那棵参天古树。
树干剧烈震颤，枯叶簌簌而下。
她手中长刀脱手飞出落在地上，铃铛滚了几圈，寂然无声。
塞西莉亚的动作行云流水，欺身而上，左手扣住阿尔黛丝肩头，将试图挣动的恶魔牢牢按在粗糙的树皮上。
右手西洋剑挑向对方的面帘，那层总是半掩着猩红眼眸的薄纱。
剑尖微颤，薄纱应声撕裂，飘落。
西洋剑的锋刃随即抵上阿尔黛丝裸露的颈侧，深深没入她耳畔的树干，将她彻底钉死在原地。
塞西莉亚一条腿紧跟着抬起，膝盖重重抵在阿尔黛丝腰侧的树干上。
“腿咚”，帅～
她就是攻！
塞西莉亚锁了阿尔黛丝所有退路。
她微微喘息，盯着那双终于毫无遮挡的、盛满讶异的猩红眼眸，一字一顿道：“现在，你该承认你输了。”
阿尔黛丝先是一愣，随即笑意从眼底漫上来，几乎要溢出来。
她甚至没去看颈边的剑，反而挺了挺被压制的胸膛，嗓音里带着餍足的沙哑：“那也是输给精灵女王那一下啊，亲爱的～”
恶魔故意拖长了调子，“你这样就像勉强反攻，是不行的哦～”
“不过……我现在倒很乐于做你的囚徒呢。”
说着，她真的举起了双手，递到塞西莉亚面前，一副全然放弃抵抗、任君处置的模样。
那眼神里的快乐几乎要化为实质，被亲爱的囚禁是世上最令人愉悦的奖赏。
塞西莉亚看着她这副样子，牙根莫名有些发痒。
她啧了一声，刻意用轻蔑掩饰那一瞬间复杂的心绪：“你也没有多强啊。”
塞西莉亚还想跟阿尔黛丝多打一会来着，拖到艾拉和暴怒之主都不行，然后她顺理成章拿到精灵族的圣物。
圣骑士的脑子在高速运转，一旦艾拉校长接着圣物打败暴怒之主，肯定被精灵族强制回收，届时她的圣物五缺一，怎么拿过老二？
必须制造合理的退场理由。
塞西莉亚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正焦急观战、试图凝聚残余魔力却屡屡失败的精灵女王艾莉安。
计划在她心中瞬间成型。
塞西莉亚抵着树干的腿似乎因为“脱力”而微微下滑。
就在阿尔黛丝因她这个动作而挑眉的瞬间，塞西莉亚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扣住对方肩头的手陡然失力松开。
圣骑士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向后踉跄两步，手中钉住阿尔黛丝的西洋剑也松脱了。
她单膝跪地，一只手痛苦地捂向腹部，另一只手撑地，肩膀剧烈颤抖。
“你……！”
塞西莉亚抬起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指控般瞪向刚刚重获自由的阿尔黛丝。
“你是不是当女仆的时候，就给我下了毒？！呕——！”
阿尔黛丝懵了。
她眨眨眼，看看眼前突然“毒发”、虚弱不堪的圣骑士，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但下一秒，长期合作形成的默契瞬间接通。
几乎不需要思考，她脸上那慵懒愉悦的神情倏然收敛，转为计谋得逞的邪气。
阿尔黛丝伸手，慢条斯理地将钉在树上的西洋剑拔了下来，反手握在手中，剑尖垂地。
然后，她一步步走向无力跪地的塞西莉亚，阴影将她笼罩。
“不然呢？”
“我可是诡计之主啊，会输吗？”
阿尔黛丝俯身，动作看似粗暴，实则小心地避开了塞西莉亚的关节要害。
恶魔一把揪住圣骑士的后颈铠甲，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西洋剑的锋刃横在了塞西莉亚颈前。
“塞西莉亚！”
精灵女王艾莉安的惊呼破喉而出，“放开她！恶魔！你这个卑鄙无耻的——”
阿尔黛丝挟持着塞西莉亚，目光扫过焦急的精灵女王，嘴角勾起一抹标准的反派冷笑。
而在无人看见的角度，被挟持的塞西莉亚头颅微低，阿尔黛丝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
【亲爱的，你这是干嘛？】
塞西莉娅靠着勒着她脖颈的手臂微微调整一下，更舒适的姿势，蓝色眼眸斜上而去，与阿尔黛丝偏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
【别管。拿我威胁艾拉校长。】
塞西莉亚立刻发出艰难压抑的痛吟，仿佛正在与体内的剧毒抗争。
阿尔黛丝则昂起头，对着精灵女王和远处战团的方向，提高了声音，那声音里浸满了恶意：
“艾拉·奥斯利亚，看看这是谁。立刻停手，否则，我就让这位高贵的人类女王，血溅当场～”
【亲爱的，这样可以吧？】
【演技一般】
心照不宣的双簧，正式上演。
一个冷静算计，深谋远虑。
一个兴奋期待，乐于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