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人几乎是昼夜不停地赶路，从覆灭的灭神殿废墟到九黎城，原本需要月余的行程，硬是被我们缩短到了不足二十日。
高大的城门沉默地敞开着，守卫们身姿笔挺，可那一张张脸上，没有血色，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悲怆和压抑到极致的愤怒。空气里弥漫的味道很奇怪，不再是熟悉的尘土和灵草气息，而是……一种淡淡的，仿佛被仔细清洗过却依旧无法彻底散去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名为绝望的冰冷。
我被这凝重的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心里莫名地发慌。我们被沉默地引向城主府大殿。夕阳的余晖像是泼洒的鲜血，将大殿内映照得一片猩红。
大殿里挤满了人，几乎所有的长老和将领都在。他们围拢在一起，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到他们紧绷的脊背和垂在身侧、死死握紧的拳头。一种无声的哀伤和愤怒在空气中震荡。
“城主……这、这是天煌宗的使者……乘坐飞行法器，在城门外……投下的。说是……送给城主和云岚宗的……‘礼物’。” 一位长老沙哑的声音打破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
礼物？什么礼物需要用这种气氛来迎接？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
人群中央，传来荒擎城主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呼吸声。然后，是“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某种机关被打开，又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刹那间，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前面的人太高了，我踮起脚尖，拼命想看清到底是什么，可视线依旧被一道道沉重的背影挡住。
我只听到有人用极度震惊、颤抖到变调的声音嘶吼出：“老祖……是云岚老祖！”
云岚老祖？那个传说中化神境的老祖？他……死了？还被……
那姐姐呢？！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开！云岚宗被袭击了？连化神境的老祖都死了，那宗门里的其他人呢？姐姐！姐姐还在云岚宗啊！她修为不高，又是人道圣体，万一……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感觉手脚冰凉，一股寒气从脊背直冲头顶。姐姐温柔的笑容，她偷偷省下丹药塞给我的样子，她抱着我说“别怕，有姐姐在”的样子……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
不会的，姐姐一定不会有事！她那么聪明，一定会躲起来的！可是……连老祖都……
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像只无头的小兽般在人缝里徒劳地挤着，只想亲眼确认那盒子里除了宗主和老祖，没有……没有第三颗，没有那张我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脸庞。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林峰大师兄那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带着血腥气的声音：“他们……他们竟然……杀了老祖！” 我猛地转头，看见林峰师兄的身体剧烈颤抖，拳头攥得那么紧，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砸出小小的、暗红色的印记。那不是疼痛，那是滔天的仇恨在挤压，在沸腾！
人群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微微松动，我终于透过缝隙，看到了石案上那个精致的白玉礼盒，以及盒内猩红衬布上，那两颗刺目的人头！
左边那颗，是面容扭曲但依稀可辨的云岚宗主。
右边那颗，是一位须发皆白、怒目圆睁的老者——云岚老祖！
我的目光死死扫过那有限的猩红空间，一颗，两颗……只有两颗！没有第三颗！没有姐姐！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我，让我的腿都有些发软。姐姐……暂时没事……吗？
可紧接着，那盒盖内侧，用暗褐色鲜血书写的狰狞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我的眼底，也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先诛云岚，再灭九黎！
唯我天煌，苍玄称王！
冰冷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恨”的火焰，在我幼小的胸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炽烈地燃烧起来。天煌宗！
这时，荒擎城主沉痛地开口：“诸位，云岚宗的道友们都在这儿了。你们宗门的年轻精锐，现在都在我九黎城。而我们九黎，刚和灭神殿血战一场，元气大伤。”
他环视众人，声音愈发沉重：“天煌宗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攻破云岚宗，斩杀化神老祖，谁能保证他们下一个目标不是我们九黎城？如果我们现在还分散力量，甚至贸然派出大队人马，正中天煌宗下怀！”
清微长老接话：“城主说得对。我们现在最怕的，就是被他们逐个击破。我们云岚宗的年轻种子在这里，九黎的根基也在这里，哪一边都损失不起。”
我心里焦急万分，想立刻去找姐姐，但也明白他们说得对。现在冲动行事，不仅救不了姐姐，还可能把大家都拖入险境。
荒擎的声音坚定起来：“所以，我们必须联合！我提议，云岚宗和九黎城即刻起正式结盟，名为‘天道盟’！我们集中力量，共同布防，让天煌宗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先稳住阵脚，才能图谋后续。”
“我同意！”林峰大师兄第一个响应，“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抱团取暖。”
其他长老也纷纷表态支持。这个决定很明智，只有联合起来，才能保住两大势力最后的希望。
等联盟的事定下来，我站出来：“城主，探查必须进行。但我要求一个人去。”
几位长老立刻反对：“太危险了！”
“正因为我一个人，才最安全。”我冷静分析，“我是化神境，一个人目标最小，机动性最强。遇到危险，我可以立即远遁，不用顾及队友。带上其他人，反而会拖慢速度，增加暴露风险。”
我看向众人：“现在的九黎城需要每一份力量布防。抽调精锐组成小队，会削弱城防。我一个人去，既能获取情报，又不会影响这里的防御。”
荒擎城主眉头紧锁：“可是你一个人……”
“我是最好的选择。”我坚定地说，“我的神识范围最大，能最快找到线索。如果真有埋伏，我一个人更容易脱身。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案。”
我看着盒子里的人头，声音低沉：“而且，我必须亲自去确认姐姐的下落。请理解。”
大殿里一片沉默。最后，荒擎沉重地点头：“好吧。但你一定要小心，遇到危险立即撤退。你的安全，关系到整个联盟的未来。”
“我明白。”
走出大殿，我深吸一口气。一个人行动，确实危险，但这是找到姐姐最快的方式。姐姐，一定要等我。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天煌，这笔账，我记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