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那几个山贼推搡着,一路跌跌撞撞,从天亮走到天黑,终于看到了一座高门大宅的后门。门楣上挂着的灯笼,在晚风里晃悠,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柳府”两个烫金大字,透着一股虚张声势的富贵气。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管家模样的干瘦老头探出脑袋,三角眼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三个身上扫来扫去,尤其在我和荒烈脸上停了半晌,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令人作呕的淫光。他对着押送我们的刀疤脸挥挥手,语气不耐烦:
“行了行了,这次货色不错,尤其是那两个大的,细皮嫩肉的。货留下,赶紧滚蛋!”
刀疤脸点头哈腰地接过一小袋灵石,掂了掂,眉开眼笑地带着手下溜了。
我们被那管家和几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婆子推搡着,从后门进了柳府。府内倒是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修得挺像那么回事,可空气里总飘着一股说不清的阴冷味道,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角落散发出的霉味,混杂着某种劣质熏香,闻着让人心里发毛。
我们被粗暴地塞进一间昏暗的柴房,潮湿的柴草堆散发着腐败的气息。
“都给我老实待着!”管家砰地关上门,外面传来落锁的咔哒声,“能伺候大小姐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待会儿都给我放聪明点,把大小姐哄高兴了,有你们的好处!要是敢哭丧着脸……”他隔着门阴笑两声,“有你们好果子吃!”
柴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虫鸣。
嘟嘟凑到我耳边,用气声小小声说:“师傅,这地方好臭,还没有灵界的兽圈干净……”
我捏了捏她肉乎乎的手背,示意她忍耐。
没过多久,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柴房门外。一个带着几分谄媚的男声响起:
“大小姐!大小姐您慢点!这回下面的人可是淘到了大宝贝!保证合您的心意!”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一个娇纵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女声响起,正是柳如烟:
“大宝贝? 哼,上次你也这么说,结果送来的是什么货色?没两下就玩坏了,扫兴!”
“哎呦我的大小姐!这次不一样!绝对是上等货色!一会送到您房里了,您看看就知道了,包您满意!”
“哦?上等货色?”柳如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兴趣,“要还是次货,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哪能啊!大小姐咱还能骗您不成。”
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是朝着主院方向去了。
柴房里,我和荒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冰冷的寒意。大宝贝?上等货色? 指的是我们吗?这柳如烟,果然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又过了一会儿,柴房门被重新打开,还是那个管家,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们:“算你们走运,大小姐要见你们。跟我来!”
我们被带出了柴房,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更为精致,却也更加压抑的院落。空气中那股阴冷的气息更重了。
管家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躬身对着里面说道:“大小姐,人带来了。”
“带进来。”柳如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种慵懒又残忍的调子。
门被推开。
房间内灯火通明,布置得极尽奢华,却透着一股暴发户的俗气。
柳如烟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斜倚在一张软榻上,两个丫鬟正在给她捶腿。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慢悠悠地扫过我们。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最前面的嘟嘟身上,看着那胖乎乎、白嫩嫩的小脸和胳膊,眼中闪过一丝变态的满意,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虚点了点,语气带着令人作呕的愉悦:“嗯……这个小的不错,皮肤真嫩,剥下来……正好给我做条新手帕。”
接着,她的目光移向荒烈,落在她那头即便伪装也难掩特别的发丝和那双清澈的眸子上,眼中贪婪更甚:“这个……狐族的?眼睛倒是漂亮,挖出来,放在夜明珠旁边,一定很配。”
最后,她的目光终于,带着施舍般的高高在上,落在了站在最后的我的脸上。
那一瞬间,她脸上那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那审视货物的挑剔目光,彻底僵住!
瞳孔如同受到极致惊吓般,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她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猛地从软榻上弹坐起来,伸出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指向我,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般的、不成调的音节:
“洛……洛……洛…洛麟?!不……不可能!你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我缓缓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半分怯懦与恐惧?唯有冰封般的冷冽和一丝嘲弄。我看着她那副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丑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柳大小姐,”我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在这寂静又奢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别来无恙啊。你刚才说……要剥谁的皮?挖谁的眼睛?你这‘大宝贝’,看着还合心意吗?”
话音未落,我手腕轻轻一抖,那粗糙的麻绳如同被利刃划过,寸寸断裂,掉落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柳如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跳了起来:“来人!快来人!抓住她!抓住这个妖女!”
“吵死了。”荒烈冷哼一声,身影如鬼魅般一闪,已经堵在了房门口,手中泛着火焰光芒。那几个丫鬟和刚冲进来的两个婆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她随手敲晕在地。
嘟嘟也蹦了起来,小胖手对着那个想溜出去报信的管家脖子一扭。
“嘎!”
那管家的脖子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之后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转眼之间,房间里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吓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柳如烟了。
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捡起地上的一截断绳,在她面前晃了晃。
“柳大小姐,现在,”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聊聊了吗?”
“告诉我,云岚宗是怎么被灭的?我姐姐洛麒,被关在哪里?你们柳家,还有天煌,和幽冥宗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搜罗那么多童男童女,又想做什么?”
我一连串冰冷的问题,如同无形的鞭子抽在柳如烟的精神上。
极致的恐惧摧毁了她所有的防线,她涕泪横流,再也顾不上什么大小姐的体面,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她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从她断断续续、夹杂着哭嚎和求饶的供述中,拼凑出的真相令人心头发寒:
覆灭云岚宗,是天煌皇帝皇甫雄与幽冥宗护法幽姬联手所为,意在杀鸡儆猴,震慑所有不服从的势力。那坚不可摧的护宗大阵,正是被幽姬以诡异的次元斩强行撕裂。
而我的姐姐洛麒,因其特殊的体质,此刻正被囚禁在天煌皇宫最深处、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幽冥蚀骨狱中。
至于柳家四处搜罗童男童女,目的更是残忍至极——是为了筹备一场名为 “幽冥血祭” 的邪恶仪式,企图用这些无辜孩童的生命精华和纯净血液,来帮助远在魔界、八年前曾欲置我于死地的幽冥魔尊恢复伤势!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成一张冰冷的阴谋之网。幽冥蚀骨狱,幽冥血祭,魔尊疗伤……果然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魔头!
我强压着翻腾的杀意,又逼问出天煌皇宫大致的守卫布置、阵法弱点以及巡逻规律。至于幽姬的具体行踪,柳如烟层次太低,只知其常驻皇宫,却不明具体位置。
获取了所有需要的信息后,我看着脚下这个涕泗横流、丑态毕露的女人,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我……我知道的都说了!洛麟……不,洛奶奶!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柳如烟磕头如捣蒜。
我站起身,看着她这副丑态,想到云岚宗的惨状,想到那些被抓走的无辜孩童,想到姐姐正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受苦……
我转向嘟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在自己的脖颈前轻轻比划了一下,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抹喉手势。
嘟嘟眼睛一亮,小拳头一握,用力点头表示明白:“懂了师傅!”
话音未落,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看似轻飘飘的一拳挥出——却是对着柳如烟身后的墙壁!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磅礴的巨力猛然爆发,柳如烟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块,在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中,惨叫着倒飞出去,连续撞穿了三面厚重的墙壁!
砖石飞溅,烟尘弥漫,最终在一堆瓦砾下没了声息,只在最后那面墙上留下了一个扭曲的、边缘还在簌簌掉渣的人形窟窿。
我:“……”
荒烈默默别开了脸。
巨大的声响和震动瞬间惊动了整个柳府,外面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
“怎么回事?!”
“卧槽,地震了?!”
“是大小姐的院子!快!有刺客!”
警铃尖啸,人声鼎沸,无数手持兵刃的护卫从四面八方涌来,火把的光芒将院落照得亮如白昼,杀气腾腾地将我们所在的这间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嘟嘟看着外面瞬间聚集的黑压压人群,眨了眨大眼睛,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理解错了,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扯了扯我的衣角:“师、师傅……我是不是……搞砸了?”
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捏住她软乎乎的脸颊,轻轻往外拉了拉:“我刚才那个手势的意思是,让你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送她上路。你管这个……”我指了指墙上那个巨大的窟窿,以及外面鼎沸的人声,“……叫‘悄悄’?”
嘟嘟捂着被我捏过的小脸,泪眼汪汪,带着哭腔:“呜呜呜……师傅我错了!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我看你手那么快的一划,以为你要我打得快一点,力气大一点……现在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
“既然都被你‘请’来了,”我揉了揉额角,缓缓抽出了背负的九天玄冰剑,剑身泛起森森寒气,映照着我同样冰冷的眼神,“那就——一个活口,都别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