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独自走在通往礼拜堂的昏暗走廊中,指尖轻轻摩挲着月绮夕交给她的「节制」塔罗牌。
卡牌上天使调和双杯的图案散发着温和的暖意,再次在提醒她此行的真意,不是摧毁,而是引导。
当她推开礼拜堂沉重的大门时,一股混杂着锈蚀金属与腐败圣油的气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头一紧,长椅被熔铸成冰冷的流水线,彩绘玻璃上的圣徒面容被替换成刻着螺旋符号的金属面具,整个空间回荡着整齐划一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祷文。
为什么会有秩序的存在?
不,这并不是秩序。
这是秩序的异教徒!
“这就是你理解的秩序吗?”
希尔的声音在亵渎的圣所中清晰响起,她举起提灯,神圣的光辉在黑暗中撑开一片净土。
“将生命变成零件,将信仰变成流水线?”
圣坛上方,被金属触须禁锢的恩佩拉-现世发出痛苦的呻吟,作为回应,四周的金属面具同时转向希尔,眼中射出猩红的光束。
“异端必须清除。”
冰冷的意念如同重锤般砸来。
希尔迅速侧身闪避,光束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烧灼出焦黑的痕迹。
“秩序”构成了一面巨大的透明的盾牌,将袭来的光束尽数挡下,但更多的金属造物从阴影中涌现。
它们有着人形的轮廓,却全身都由锈蚀的零件拼接而成,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她逼近。
“恩佩拉,你是否还记得你是一名看守者?”
希尔的声音带着痛心,长剑在空中划出明亮的轨迹,将最先冲来的三个金属造物斩成两段。
突然,地面震动起来。
从圣坛下方伸出更多粗壮的金属触须,它们如同活物般缠绕在一起,化作一柄巨大的金属长枪,以惊人的速度直刺希尔的心脏。
希尔急忙举剑格挡,圣焰与金属剧烈碰撞,迸发出刺眼的火花,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连连后退,虎口传来阵阵酸麻。
包裹着恩佩拉头部的齿轮突然加速旋转,发出刺耳的噪音。
更多的金属碎片从四面八方射来,如同暴风雨般密集,希尔再次调动“秩序”之力,可淡金色的光罩在接连不断的冲击下剧烈波动,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
“坚持......秩序必须维持......”齿轮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呓语。
就在护盾即将破碎的刹那,希尔怀中的「节制」牌突然发出温润的光芒,她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破局的关键。
“我明白了......”
希尔轻声说道,突然收起了圣焰长剑和护盾。
金属长枪再次袭来,但在触及「节制」牌光芒的瞬间,速度突然减缓,最终停在希尔面前寸许之处,微微颤抖。
希尔闭上双眼,将心神完全沉浸在那张卡牌中。
“平衡。”
她手中的卡牌光芒愈发明亮,化作柔和的光幕向四周扩散。
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光幕所过之处,金属造物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它们眼中的红光逐渐黯淡,齿轮的旋转开始变得紊乱,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恩佩拉。”
希尔的声音如同穿透迷雾的晨钟。
“记住你真正要守护的——不是这个僵死的牢笼,而是生命中那些鲜活的美好。”
随着她的话语,「节制」牌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圣坛。
齿轮在柔和的光晕中缓缓消融,金属触须如春雪般消散,当最后一丝扭曲的秩序被净化,青年恩佩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终于恢复了清明。
希尔收起光芒黯淡的塔罗牌,看着重归平静的礼拜堂。
虽然四周依旧破败,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经消失无踪。
她最后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恩佩拉,转身步入走廊的阴影中。
……
星月的指尖轻轻搭在月绮夕给予的塔罗牌上,仿佛有根无形的线正微微发热,连接着远方的同伴。
她再次站在了院长室的中央,但这一次,目的截然不同。
灰尘在从窗帘缝隙透入的昏黄光柱中缓慢浮动,空气中那股纸张霉变与衰老的气息似乎更加浓重了。
“恩佩拉。”她轻声呼唤,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我知道您在这里。我们需要谈谈。”
没有剧烈的空间扭曲,也没有骇人的形象骤现。
只是在她面前,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老旧扶手椅上,尘埃如同被无形的气流扰动,缓缓汇聚、勾勒出一个佝偻、近乎透明的老人轮廓。
恩佩拉就坐在那里,那双看透时间尽头的浑浊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星月。
“年轻的……窥视者……”
老人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疲惫。
“你……携带了……链接…”
“是那个……占卜师……的手段……”
“……”
“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星月开门见山,她强迫自己直视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希望的眼睛。
“封印正在动摇,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循环无法永远持续。”
老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仿佛来自悠远过去的叹息。
“永恒?从未追求永恒…只求……必要的延续……”她的目光扫过星月手中紧握的日记残页,“你…读懂了……代价?”
“我想了很久,从离开,到知晓您的故事,到过来的路上,最终…我读懂了牺牲。”
星月纠正道,她向前一步,银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但我认为,真正的智慧,并非仅仅是承受代价,而是在恰当的时机,让牺牲发挥最大的价值。”
“现在的‘延续’,是否已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崩解?”
老人的身影微微波动了一下,房间内的阴影随之扭曲,书架上传来细微的,仿佛无数书页在同时被快速翻动的沙沙声。
一种被冒犯的怒意,如同冰冷的暗流,弥漫开来。
“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那苍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凛冽。
星月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落在肩头,但她没有退缩,她回忆起月绮夕的叮嘱。
——理解,而非对抗。
“不。”
星月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研究者探讨难题般的认真:“我依旧在尝试理解,理解您为何选择去放弃,理解您为何如此无奈……”
“是因为,“如果”这个词吗?”
“它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希望,可我觉得这只是一种逃避。”
她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刺向了恩佩拉内心最深的隔阂与恐惧。
老人的身影剧烈地晃动起来,她身下的扶手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板上显现出巨大的阵图,暗红色的线条明灭不定,整个院长室仿佛在某种巨大的痛苦中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