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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婉茹的世界,原本只有书本和宁静。
林峰的出现,像一道强光闯入。
他英俊、风趣、体贴,满足了她对爱情所有朦胧的幻想。
她小心翼翼地回应着,从最初的羞涩,到后来看到他时眼里藏不住的星光。
她真的以为,遇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她常常在日记本里写下这些心事,嘴角带着甜蜜的笑意,‘他说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北方的雪,他说我的眼睛像藏着星星的夜空,他说我像魔女一般偷走了他的心...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吧?’

林峰也享受着这个过程。
他看着毛婉茹从戒备到依赖,从疏离到满心满眼都是他,这种掌控感让他愉悦。
他甚至在强荣等室友面前炫耀:“看,用不了多久。”
......
终于,在十月中的一个傍晚,天气依旧闷热,但风吹过来已经带了些凉意。
林峰的经验告诉他,‘火候差不多了。’
他约毛婉茹到宿舍楼后那片少有人经过的小树林。
‘我准备了一套自以为深情无比的告白词,屡试不爽,肯定没问题。’他暗暗想到。
他赶到时,毛婉茹已经等在那里了。夕阳的余晖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还是那身朴素的打扮,但手里...却抱着一个敞开的纸箱。
林峰准备好的开场白卡在了喉咙里。他的目光被纸箱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里面,塞得满满的,是一双双...袜子。
但不是普通的袜子。是那种手工编织的毛线袜,厚厚的,看起来就很暖和。只是它们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
颜色搭配得极其怪异,大红配着墨绿,亮黄缠着深紫。织法也粗糙不平,有的地方鼓个包,有的地方又突然收紧。
更奇特的是,每只袜子上,都用不同颜色的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些图案,像是一只眼睛?或者一团模糊的云?
在夏末的傍晚,抱着这样一箱厚重、怪异的棉袜,这情景怎么看怎么突兀。
“你...这是?”林峰一时忘了自己的台词,指着那箱袜子问。
毛婉茹抬起头,第一次,目光没有立刻躲闪。
她的脸颊有些泛红,不知是夕阳照的,还是别的什么。
她小声说:“我...我自己织的。想去后门那边...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天,好像快转凉了。”
林峰看着她,又看看那箱与季节格格不入的、怪模怪样的袜子,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姑娘,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大夏天摆摊卖冬袜?’
但赌约的时限和强荣那等着看笑话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正题”。
他往前走了一步,刻意放柔了声音,目光试图锁住她的眼睛:“婉茹,别管袜子了。我有话对你说。”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似乎紧张地抿了抿唇,抱着纸箱的手指收紧了些。
林峰心里一定,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说起,说到“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感到平静和真实”,再上升到“希望以后能好好照顾你”。
词汇华丽,情感充沛,是他演练过多次的套路。
毛婉茹一直低着头,听着。
直到他说完最后一句“做我女朋友,好吗?”,现场安静了几秒。
暮色像一块渐变的绒布,从天边卷来橘粉与靛蓝。
操场边的路灯还没亮起,只有西边天际残留的一线光,勾勒出毛婉茹的侧影。
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喧闹。
一阵带着晚来凉意的风吹过,吹动了毛婉茹额前细软的碎发。
她转过头,面向林峰。
那双总是低垂或看向别处的眼睛,此刻睁得很大,瞳仁在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

“林峰。”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却带着一种罕见的执拗。
“嗯?”林峰应着,嘴角还挂着那抹练习过无数次的、温柔的笑意。
毛婉茹的目光直直地锁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继续道,“你...可不要骗我啊。”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音。
空气仿佛凝滞了。
远处篮球入网的刷网声变得异常清晰。
林峰感觉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这问题来得太直接,这气氛...这感觉,莫名地庄重,压得他心头微微一沉,竟生出几分类似在神圣场合下撒谎时的不安。
他看着她那双写满认真和试探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在其他女孩眼里看到过的、近乎孤注一掷的澄澈。
他赶忙将那点不适驱散,将愧疚转化成了成就感,‘毛婉茹,就算你心坚如铁,又能经得住我几颗钉子?早点当我女朋友,早点万事大吉。’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掠过。林峰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破绽,反而加深了些。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毛婉茹的,眼神里刻意注入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声音也放得低缓而坚定:
“没错。”他吐出这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婉茹,你就是我最喜欢的女孩。”
他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翼。
他继续往下说,语速不快:“我喜欢的是你的性格,你的内心。”
他刻意停顿,加重语气,“仅仅是你这个人。”
说完,他维持着那个专注的凝视,不再多言,仿佛所有的真心都已摊开在她面前。
毛婉茹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看着他,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仿佛要穿透那层精心伪装的深情,看到底下的真相。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周围的声响似乎都远去了。
林峰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平稳的心跳,也能看到毛婉茹胸口轻微的起伏。
终于,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明显鼓起,然后又缓缓地、长长地呼出。
那气息带着微颤,不像放松,反倒像卸下千斤重担,又或是...在做一个无比巨大、足以改变什么的抉择。
随着那口气呼尽,她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塌陷下去一点点。
她重新迎上林峰的目光,那双大眼睛里,某种犹豫不决的东西沉淀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微弱却清晰的光亮。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好。”
一个字,敲定了关系。
‘成功了!’林峰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随之涌上的是一种熟悉的、狩猎得手的空虚感,但很快被赌约胜利的得意压过。
‘回去让强荣兑现那一个月的袜子呢...’想起袜子,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又落回那箱怪袜子上。
毛婉茹顺着他的视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放下纸箱,在里面仔细地翻找了一下,拿出其中一双。
是玫红色和草绿色相间的一双,袜筒上绣着一个类似土豆的图案。
她双手捧着那双袜子,递到林峰面前,脸颊比刚才更红了,眼神里有一种笨拙的、试图表达的真诚:“这个...给你。是我织的...虽然不好看,但是,很暖和。”
林峰愣住了。
他看着她递过来的那双颜色扎眼、形状诡异的厚棉袜,又抬头看看她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晕和眼里微弱的光。
夏末的闷热空气仿佛凝固在他的身边。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双袜子。粗线的手感有些扎人。
“谢谢。”他听到自己干巴巴地说。
女孩低下头,抱起了她的纸箱。
林峰握着那双与季节完全不符的、怪异的棉袜,站在原地,看着毛婉茹抱着纸箱慢慢走远的背影。
‘赌约赢了,袜子有人洗了。可为什么,我感觉手里这双袜子,沉得有点烫手呢?’
一阵热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贴在他的裤脚上。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莫名其妙的感觉甩掉。‘想什么呢,赌约赢了,目的达到,就够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更强烈的事情替代它。
他快走几步,追上还没走远的毛婉茹。路灯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婉茹。”他叫住她。
毛婉茹闻声停下脚步,抱着空纸箱转过身,脸上还带着刚才告白后的些许红晕和茫然。
林峰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凑了过去,低头,将自己的嘴唇快速贴上了她的脸颊。
触感温热,带着点傍晚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