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其实没有声音,但那瞬间的接触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毛婉茹脑中炸开。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急剧收缩,像是受惊的鹿。
脸颊上被亲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了一下,血色“唰”地涌了上来,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你...你干嘛?!”她惊呼出声,声音因为震惊和羞赧变了调。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推了出去,重重地搡在林峰的胸口。
林峰还沉浸在“盖章确认”的得意里,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大反应。
脚下正好是人工湖岸边有些滑腻的鹅卵石,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重心瞬间后仰。
“哗啦——!”
巨大的水声打破了校园傍晚的宁静。
林峰整个人栽进了人工湖里,冰凉的、带着浓重苔藓和鱼腥味的湖水瞬间包裹了他。
水花溅起老高,打湿了岸边的草叶。
周围零星散步的同学被这动静吸引,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
几个男生看到水里扑腾的林峰,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哄笑。
“我靠!兄弟,牛逼啊!”一个高个子男生指着水里狼狈的林峰,笑得前仰后合,“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身啊!哈哈哈!”
林峰呛了口水,挣扎着站稳。

湖水不深,只到他腰部,但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昂贵的T恤衫紧紧裹在身上,别提多狼狈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听到嘲笑,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他瞪向岸上看热闹的人,尤其是那个高个子,梗着脖子吼道:“放屁,你们懂个屁!我这是沐浴爱河,没见过啊?!”
岸上的人笑得更厉害了。
而此刻的毛婉茹,站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她看着水里那个气急败坏的身影,又低头看看自己刚才推人的那只手,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脸颊上被亲吻的感觉还在燃烧,混合着推人落水的震惊和害怕,各种情绪像一团乱麻堵在胸口。
牵手...被吻...推人下河...
这一连串超出她十几年人生经验的事情,在几分钟内密集爆发。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慌乱和委屈漫上来,眼眶一热,视线迅速模糊,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混着岸边的水汽,砸在她紧紧攥着的拳头上。
她再也顾不上水里的林峰和周围的哄笑,抱着那个空纸箱,转身用尽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单薄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林峰推开宿舍门。他浑身还湿漉漉的,裤脚滴着水,在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但那点落水的狼狈,早被一种扬眉吐气的亢奋压了过去。
“兄弟们!”林峰把门摔得山响,成功吸引了宿舍里所有目光。强荣正翘着脚打游戏,另外两个也各自对着电脑屏幕。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林峰举起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那双玫红草绿相间、绣着“土豆”的厚棉袜。
袜子吸了水,颜色更深,形状也更怪异了,但林峰把它当战利品一样挥舞。
强荣暂停了游戏,转过椅子,上下打量着落汤鸡似的林峰,咧开嘴:“我靠,峰哥,你这是...求爱不成,被毛婉茹踹湖里了?”
“放你的屁!”林峰啐了一口,水珠从发梢甩出去,“这叫情趣!懂不懂?哥们儿成功了。”
他走到宿舍中央,把湿袜子“啪”地一下拍在桌面上,水渍晕开一片。
“毛婉茹,拿下了!从今天起,她就是老子的女朋友!”
宿舍安静了一瞬,随即炸开。
“真的假的?”
“我靠!这么快?”
“牛啊峰哥!那种木头疙瘩你都搞得定?”
强荣站起来,走到桌边,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双湿漉漉、怪模怪样的袜子,眉毛拧成一个疙瘩:
“就这?这玩意儿是定情信物?峰哥,你怕不是掉湖里脑子进水了吧?编故事也像样点。”
林峰一把抢回袜子,梗着脖子:“你懂个锤子,这是她亲手织的!一针一线!这叫心意。不像你们,就会送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心意?”强荣嗤笑,绕着林峰走了一圈,眼神里全是怀疑,
“林峰,不是兄弟不信你。那毛婉茹,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眼神都不带斜一下,就这么容易被你拿下?还亲手给你织?”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空口无凭啊。”
“你什么意思?”林峰感觉脸上的热度在上升,分不清是湖水未干还是血气上涌。
“意思就是,眼见为实。”强荣双手抱胸,下巴一抬,
“明天中午,食堂。你要是能带着毛婉茹,坐一起,安安稳稳吃顿饭,有说有笑——不用有说有笑,只要她坐你对面,这赌约,就算你赢!我们几个,轮流给你洗一个月袜子!要不然...”
他拖长了调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操!强荣你他妈不信我?”林峰被这激将法点着了火,胸口一股气顶上来。
他环视一圈,看着室友们或好奇或戏谑的眼神,那股想要证明、想要碾压所有质疑的冲动占据了上风。
他猛地一拍胸口,水花四溅:“行,就明天中午,食堂。你们都给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到时候,可别赖账。”
“成交!”强荣和其他两人起哄道。
宿舍里顿时充满了喧闹声,口哨声,拍桌子声,仿佛林峰真的打了场胜仗归来。
热闹持续到熄灯。
林峰在室友半真半假的恭维和玩笑中,冲了个冷水澡,把湿衣服扔进盆里,那双怪袜子被他随手塞进了枕头底下。
他躺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听着对面床铺强荣已经响起的鼾声,还有窗外断续的虫鸣。
黑暗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白天的喧嚣。宿舍里熟悉的气味变得清晰。
林峰闭上眼,眼前却浮现毛婉茹那双水汪汪的、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递过袜子时笨拙又真诚的表情,被他亲吻后惊惶推开他时苍白的脸,还有她跑开时那个单薄的、微微颤抖的背影...
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一帧一帧在黑暗里闪过。
突然,毫无征兆地,林峰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是生理的疼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往下坠的力量,狠狠攥住了他胸腔里的那块肌肉。
枕头底下,那双棉袜粗糙的线头硌着他的后脑勺。
赌约肯定会赢,袜子有人洗了,面子保住了。
可为什么,那股白天被强行压下去的空虚感,此刻变本加厉地翻涌上来,混合着一种类似...愧疚的东西,拧成一股绳,勒得他心脏一阵阵发紧,发痛。
‘我在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啊。’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却只觉得那堵墙冰冷坚硬。
窗外,最后一点虫鸣也歇了。
一夜无话。只有铁架床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和黑暗中某个难以平复的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