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像救赎一样响起，讲台上的教授合上教案，教室瞬间被收拾书本的窸窣声和移动的椅腿摩擦声填满。
毛婉茹低着头，把最后一本书塞进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小心翼翼地转头，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林峰就斜靠在她后排的桌沿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正看着她。
他好像等了一会儿了。
毛婉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转回头，手指攥紧了背包带子，指节凸出。
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绯红。
“喂。”林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点戏谑的调子，“我又不会吃了你，干嘛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毛婉茹不敢看他，只把半个身子转过去：“没、没有啊。”
林峰向前倾身，凑近她耳边。
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
他压低了声音，气流拂过她的耳廓：“我不想一个人吃饭，你陪我吧。”
这不是询问，是带着点霸道的通知。
毛婉茹身体僵了一下，脖颈都染上了粉色。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迅速垂下，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正值饭点，川菜店里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嘈杂的谈话声、店长的吆喝声混成一片。
林峰是四川人，就好这一口麻辣味。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菜肴的油腻香味。
他故意选了个人流最多的区域。
“这边。”林峰领着她走到一个靠柱子的位置，这个角度，刚好能让不远处的强荣那一桌看得清清楚楚。
他端着餐盘，上面是红油滚滚的水煮肉片和米饭。
毛婉茹跟在他身后，手里端着的则是一份清淡的番茄炒蛋和青菜。
坐下后，毛婉茹几乎把脸埋进了餐盘里，用筷子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米饭。
林峰夹起一筷子沾满红油的肉片，自然地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然后看向对面头都快低到桌子下面的毛婉茹，问道：“你不能吃辣吗？”
毛婉茹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视线还黏在番茄炒蛋上。
‘浙江姑娘啊...看来沿海是真不能吃辣，真有趣。’林峰嘴角弯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恶作剧得逞的光。
虽然他早在暧昧期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但他今天就是要逗逗对方。
他又夹起一片肉，这次没有直接吃，而是伸过桌子，在自己那碗免费清汤里涮了涮，洗掉大部分红油。
然后，他做了一個让毛婉茹瞳孔都放大的动作——他把那片肉放进了自己嘴里，快速地用牙齿和舌头“涮”了几下。
接着，他吐出那片已经不怎么辣的肉，用筷子夹着，递到毛婉茹的唇边。
“喏，”他带着笑意，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这样就不辣了，快吃吧。”
毛婉茹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耳朵、甚至脖颈，瞬间红得像要滴血。
她看着唇边那片被林峰“处理”过的肉，筷子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
她能感受到周围似乎有目光投过来，血液冲上头顶，发出嗡嗡的声音。
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抬眼，飞快地看了林峰一眼。
对方正看着她，眼神里是那种她无法抗拒的、带着点痞气的专注。
她迟疑了几秒，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微微张开嘴，极其迅速地，将那片肉吃了进去。
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冰凉的筷子尖。
她立刻低下头，机械地咀嚼着，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不远处，强荣那一桌。
“我...靠！”一个室友张大了嘴，手里的鸡腿都忘了啃。
“看见了没？看见了没？”另一个用胳膊肘猛捅强荣，“这他妈...直接喂到嘴里啊！”
强荣脸上的怀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佩服和“学到了”的表情。
他咂咂嘴，冲林峰那个方向竖了个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地说：“峰哥...牛逼！服了！”
林峰接收到了死党的信号，心里那点因为赌约和昨夜心悸而产生的微妙情绪，暂时被眼前这种掌控全局和“表演”成功的得意取代。
他看着对面连耳根都红透、小口小口吃着饭的毛婉茹，笑了笑，把自己餐盘里的另一片肉，又夹了起来。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拦不住地流。
几周就打算了结的恋情，拖沓着竟过了一个月。
窗外的雨声没有停歇的意思，哗哗地砸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像一面巨大的水幕。
教室里只亮着两排灯管，白光在深夜显得清冷，照亮空气里漂浮的微尘。
林峰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屏幕。
小组课题的讨论到了尾声，纸张和笔记本电脑散在桌面上。
他拇指悬在毛婉茹的聊天界面顶端，那个备注还是系统自带的“毛婉茹”。
‘像这种将本名当昵称的姑娘，最是呆傻。’他不由得想到。
他打算今晚就说。就现在。编个理由，性格不合，或者直接冷处理。
本来嘛，就是个赌注...吧？
室友强荣把笔一扔，瘫在椅子上，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饿死了饿死了！老子前胸贴后背了！这破雨还没完没了，便利店都懒得去。”
另一个室友笑着踹了他椅子一脚：“忍忍吧，马上搞完回宿舍泡面。”
强荣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到林峰亮着的手机屏幕上，脸上露出那种惯有的、带着怂恿的笑：
“峰哥，这不现成的？让你家那位送点吃的来呗？这大雨天的，正好考验考验‘真爱’嘛！”他故意把“真爱”两个字咬得很重。
林峰手指顿住了。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墨黑的夜色和瓢泼大雨，皱了皱眉：“现在凌晨一点。再说...”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都要分了，就别折腾人家了。”
“哟嗬？”强荣一下子坐直了，凑近林峰，像发现了新大陆，
“林峰，你不对劲啊。这语气...心疼了？你不会真喜欢上那个...毛婉茹了吧？”
“放屁！”林峰像被踩了尾巴，声音猛地拔高。
他像是要证明什么，语速飞快：“女人想拴住我？门都没有！你信我被女人拿下，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强荣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抢林峰的手机：“那你他妈心疼个jb呀？磨磨唧唧的！是兄弟就让她送，正好哥几个也沾沾光。”
林峰下意识想躲，但强荣手快，一把将手机捞了过去，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起来。
“强荣你他妈...”林峰想抢回来。
“行了，发了！”强荣把手机扔回给林峰，屏幕上显示一条已发送的消息：
【婉茹，我还在教学楼303搞小组作业，饿晕了，你这有啥吃的吗？雨太大出不去。】
消息已送达。林峰看着那行字，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
他瞪了强荣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教室里只剩下雨声和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