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几乎是半抱着、半扶着毛婉茹,跌跌撞撞地挪到了教学楼后那片僻静的小树林。
浓密的树荫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目光,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毛婉茹尚未平息的、细微的抽噎。
他背靠着一棵粗糙的树干,毛婉茹则把脸埋在他胸前,双手依旧死死抓着他背后的衣服,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林峰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维持这个姿势,开始传来酸麻的刺痛感,但他没有动。
一种奇异的平静包裹了他。
除了记忆深处,儿时第一次考了满分被母亲用力抱在怀里夸奖的那次之外,他似乎再没有体验过这样一种...混杂着心疼、愧疚,却又无比安定的感觉。
就好像在海上漂泊了很久的破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即使他知道这港湾也许并不属于他。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许久,林峰感觉怀里的哭声渐渐停了,只剩下细微的、规律的呼吸。他尝试着,缓缓松开了些手臂的力道。
毛婉茹却像是受惊般,反而抱得更紧了,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发出一点模糊的鼻音,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林峰低头,只能看到她通红的耳朵尖和一小片泛着健康红晕的侧脸。她安静地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是她先打破了这片静谧。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小心翼翼地响起:
“还分手吗?”
‘呃?'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林峰一下。
他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心脏“咯噔”一沉,之前所有的混乱和挣扎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但下一秒,他感受到怀里身体的温度和轻微的颤抖,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混杂着强烈的保护欲,压倒了那些阴暗的念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树林里草木的清新的气息涌入肺腑。
他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异常清晰:
“不分手。”
这三个字说出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怀里的毛婉茹没有立刻回应,但林峰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
然后,那双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势要将他勒进自己的骨血里。
“咕噜噜——”
一阵响亮的腹鸣从林峰的肚子里传出,突兀地打破了两人之间黏稠的气氛。
毛婉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还红肿着,却忍不住破涕为笑,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饿了?”
“嗯。”林峰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呃...想吃...婉茹的次坞打面。”
毛婉茹眼睛亮了一下,用力点头:“你等我!我宿舍还有!”
说完,她像只快乐的小鸟,转身就要跑,跑出两步又回头,叮嘱道,“你就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真可爱。’林峰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没多久,毛婉茹就抱着一个保温桶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两人在附近公园找到一张阳光下的长椅坐下。
毛婉茹小心地打开保温桶,面条的香气和热气一起涌出。
她把筷子递给林峰,眼神里带着期待。

林峰吸溜着劲道爽滑的面条,心里暖暖的。
他想起什么,边吃边问:“对了,你怎么能在宿舍煮面?”
毛婉茹正小口吹着气,闻言动作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声音细细地说:“我...我借了舍友的小锅...偷偷用的...违规电器。”
林峰看着她这副做错事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发酸。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说课堂上的趣事,说食堂难吃的菜,说明星八卦。
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甜蜜。
忽然,毛婉茹停下了筷子。她低着头,用筷子戳着碗底所剩无几的面条,声音变得更小,带着一丝犹豫和不安:
“林峰...我家里条件...其实也不好...”
林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是在回应他之前那句“我是四川的普通人”。
‘小傻瓜,我其实早就发现了。从你要摆摊卖袜子那天起就知道了。’
他心里一软,升起一股想要逗她的冲动,便故意板起脸,用严肃的语气说:“哦?那看来...我们真得计划一下一起去路边捡瓶子了?”
毛婉茹抬起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脸颊飞起两朵红云,举起小拳头,没什么力道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小拳拳捶你胸口,乱讲!”
捶完,她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那个...马上就国庆了...我...我想带你回我家看看...”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语速飞快地补充,“我...我不小心...跟我外婆说漏了嘴...说...说我交男朋友了...她...她特别想见见你...”
说完,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看林峰。
她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忐忑地瞄着他的反应,肩膀微微缩着,生怕对方会突然生气或者拒绝。
林峰看着眼前这个因为邀请他回家而紧张万分的女孩,心里最后那点冰封的角落也融化了。
他脸上露出一个恍然的的笑容,伸手揉了揉毛婉茹的头发:“没问题呀,我这就买票。”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火车站广场上人头攒动,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和消毒水的气息。
林峰拎着一大袋刚买的零食和饮料,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了站在进站口附近,正不安地攥着背包带的毛婉茹。
“走吧,进站。”林峰用空着的手自然地牵起她。
通过检票,走上月台,找到对应的车厢。
当林峰拉开那扇印着“软卧”字样的包厢门时,毛婉茹的脚步顿住了。
包厢里很安静,灯光明亮柔和。
不是她想象中硬座车厢的嘈杂,也不是硬卧那种开放的、上下三层的拥挤铺位。
这里是四个独立的、铺着洁白床单的软卧,中间还有一张小桌。
毛婉茹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进去。她看了看票,又抬头看了看车厢号,确认没走错。
“愣着干嘛?进来啊。”林峰把零食袋放在小桌上,招呼她。
毛婉茹这才小心翼翼地迈进去,像是怕踩脏了地毯。
她的目光在整洁的床铺、挂着帘子的窗户和小桌上来回扫视,脸上没有惊喜,反而是一种不知所措的惶恐。
她突然转过头,嗔怪地瞪了林峰一眼,“林峰!你还说...说自己是四川的一个普通家庭呢...”
她指了指这明显高级许多的环境,“结果搞这样,还订软卧?这得多花多少钱啊?生活还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