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轻微地摇晃着，窗外的田野和电线杆匀速向后飞驰。
包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运作声和林峰偶尔翻动报纸的沙沙声。
毛婉茹起初还抱着膝盖坐在床铺里侧，但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体开始一点点、不易察觉地往林峰那边挪动。
先是肩膀轻轻挨到了对方翘起的腿，见他没反应，毛婉茹便又靠近了些。
最后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软软地靠在了他身侧，脑袋也歪着，抵着他的胳膊。
林峰放下报纸，低头看了看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动物般靠着自己的毛婉茹。
她的头发有股淡淡的皂角香，扫在他手臂的皮肤上，有点痒。
毛婉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软糯地拖长了调子：“林峰~你觉得...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是谁呀？”
林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妈。”
毛婉茹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算你狠，我无力反驳”的憋屈表情。
她不甘心地追问：“好...那第二个最好看的呢？”
林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继续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外婆。”
毛婉茹的眉头蹙了起来，小手悄悄握成了拳，声音里带上了点羞恼：“...那第三个！”
“奶奶。”林峰答得飞快。
毛婉茹彻底急了，她直起身子，也顾不上靠着他了，气急败坏地连续发问：“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林峰看着她腮帮子都鼓起来的样子，强忍着笑，依次报出：“爸爸，爷爷，外公。”
“哎呀~我呢？”毛婉茹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委屈和嗔怪，伸手就去摇林峰的肩膀，“林峰，我在哪里？你要多久才说我嘛！”她摇得不重，更像是撒娇。
林峰看着她急得眼圈都有些发红的样子，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露出那种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你早说嘛。你想听你的名字，就应该...”
毛婉茹立刻停止了摇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满脸都是“快说，我听着呢”的期待：“问什么？你快问！”
林峰故意拖长了音调，慢悠悠地说：“你应该问...‘这世界上最傻的人是哪个’...”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毛婉茹瞬间愣住的表情，才笑着补充完整：“...那我第一个就说你！嘿哈！”
“啊嗯~！”毛婉茹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小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
她羞恼地叫了一声，举起拳头就要捶他，但落到林峰胸口时，又没什么力气。
她这副又羞又恼、憨态可掬的模样，反而让林峰笑得更开心了，胸膛都跟着震动。
他伸手，想把她重新揽进怀里。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笑声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毛婉茹因为一句玩笑就羞红的脸，看着她眼睛里全然的、不掺一丝杂质的信任和欢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骤然一痛。
‘你要是不傻...’一个冰冷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响起，‘又怎么会...拿我这种人...当真命天子。’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慢慢收敛，最终只剩下一点勉强维持的弧度。他伸出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窗外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勾勒出两人依偎的轮廓，看似亲密无间，但其中一人的心底，却已是一片苦涩的狼藉。
晚上九点半，车厢顶部的灯光“啪”地一声熄灭，只留下走廊里几盏昏黄的夜灯，在磨砂玻璃外投下模糊的光晕
软卧包厢内顿时陷入一片幽暗，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零星灯火，在墙壁上划过转瞬即逝的光带。
林峰在自己铺位上躺了一会儿，听着对面似乎没什么动静，但他就是有种感觉——毛婉茹没睡。
他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他走到对面铺位边，弯下腰，凑近那个蜷缩起来的小鼓包。
黑暗中，视觉受限，其他感官就格外敏锐。
他能听到对方细微的、似乎刻意放轻的呼吸声，能感觉到她身体散发出的温热。
“睡不着？”林峰在床沿坐下。
那个小鼓包动了一下，毛婉茹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一点，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她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大概是第一次坐卧铺，又是这种陌生封闭的环境，不习惯吧。’林峰心想。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找到她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触感柔软微凉：“赶紧睡，明天一早就到了。”
“嗯。”毛婉茹发出一个极轻的鼻音，带着点被发现的羞赧。
她感觉到林峰的手指替她把脸颊边的被子往里掖了掖，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细致。
然后，他站起身，脚步声消失在包厢门开合的轻微响动中。
毛婉茹把半张脸埋进还残留着林峰指尖温度的被子裏。
旅途中的林峰，好像剥去了平时那层若有若无的疏离和痞气，变得特别...温柔。
这种温柔，像细小的暖流，一点点浸润着她那颗容易满足的心。
她的心很小，其实要的不多，不敢奢求轰轰烈烈，只要林峰能温柔些。
能像现在这样，偶尔给她一点平静的关怀，她就觉得很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