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最害怕、最想隐瞒的真相，以最残酷的方式，摊开在了阳光下。
毛婉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破碎和哀求，
“林峰...求求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啊...”
她的家庭条件，她从小到大的自卑，让她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紧紧包裹着自己。她不怎么跟人说话。
是林峰的出现，像一束强光，莽撞地照进她灰暗的世界，让她第一次尝到被珍视的甜头。
所以，当他递过来一点点温暖，她就恨不得掏出整颗心去回报。一旦有人对她好，她就会受宠若惊，加倍地回报给对方。
此刻，这束光不仅要熄灭，还要将她推入更深的冰窖。
就在林峰内心世界轰然倒塌的同时，校门不远处那片小树林的边缘，一块原本看似坚实的土地，似乎因为近期连续的雨水浸泡，悄无声息地软化、下陷，露出了底下深色的、如同泥沼般的本质...
林峰看着毛婉茹绝望的眼神，听着她卑微的乞求，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能化作苍白无力的重复：
“对不起...婉茹...对不起...”
毛婉茹看着他满脸的痛苦和挣扎，却迟迟等不来那句否认。
她忽然用力摇了摇头，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勇气，死死盯着林峰的眼睛，提出了一个近乎卑微的请求：
“那...那你愿意...跟我彻底在一起吗？”
“和你的过去...切割干净...我不要你解释以前...我只要以后...只要你以后是真的…”
说罢，她向前挪了半步，仰起满是泪痕的脸，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和哭泣而不停颤动。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只要林峰现在愿意吻她，用这个动作来证明他的选择和决心，她愿意接受他的不完美，原谅他过去的欺骗。
她所求的，不过是他此刻一片赤诚的真心。
余晖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晕。
林峰看着眼前这张毫无保留、充满信任和期待的脸，心脏疼得快要爆炸。
他应该吻下去，他必须吻下去，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赎。
他缓缓低下头，靠近毛婉茹。
然而，就在他的嘴唇即将触碰到那两片颤抖的唇瓣时，商场里那个画面猛地撞进脑海——金妍嫣妖媚的脸，那个充满侵略性和香水味的、冰冷的强吻...
他自己的嘴唇，在几个小时前，刚刚被另一个女人、以一种他极度厌恶的方式玷污过。
像是有一盆冰水，将他刚刚燃起的一点勇气浇灭。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和肮脏感席卷了他。
他这样的人，这么脏，怎么配去亲吻眼前这个纯净得像张白纸的姑娘？
这一瞬间的犹豫和退缩，清晰地表现在他停顿的动作和骤然转开的脸上。
就是这不到一秒的迟疑，被闭上眼睛却感官异常敏锐的毛婉茹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等待的吻没有落下，等来的却是他下意识的躲闪。
她猛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林峰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混合着痛苦和...嫌弃？的表情。
积蓄的所有委屈、失望、痛苦，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更加汹涌地滚落。
她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校门外、那片夕阳笼罩下、仿佛没有尽头的马路跑去。
“婉茹！”
林峰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冰凉的空气。
毛婉茹转身奔跑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那决绝的背影撕裂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追了上去，嘶哑地呼喊她的名字：“婉茹！”
夜色像墨一样泼洒下来，校园路灯昏黄的光线在毛婉茹飞奔的身影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眼泪模糊了视线，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破碎的喘息。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逃离那个让她心碎的地方，逃离那个让她从云端坠入深渊的人。
林峰在后面紧追不舍。他的长腿迈开，速度远比毛婉茹要快。
可奇怪的是，他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变得有些异样。
原本坚实的水泥路，踩上去却传来一种粘稠、柔软的触感，仿佛踩在吸饱了水的海绵上，又像是...陷入了一片逐渐软化的泥沼。
每一步都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溅起的也不是尘土，而是深色的、带着土腥气的泥点。
这种诡异的变化并未引起林峰的太多注意，他全部的心神都系在前方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正是因为这片悄然蔓延的、违背常理的泥沼，减缓了毛婉茹的速度，也让林峰终于在一个靠近小树林的僻静角落追上了她。
“婉茹！”林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放开我！你放开！”毛婉茹挣扎着，哭喊着。
“我不放！”林峰死死抱住她，任凭她的拳头捶打在自己的后背，
“你听我说...刚才...刚才不是我躲开！是我...我觉得自己脏！我配不上你！我觉得这样的我，不配碰你...”
他语无伦次，却将最不堪的真相吼了出来。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解释。
毛婉茹的挣扎渐渐微弱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林峰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痛苦和真诚。
那片诡异的泥沼已经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他们脚下，淹没脚踝，并且还在缓缓上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