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的石门在身后“咔哒咔哒”地一扇扇合拢,沉重的声响切断了与客厅地狱的最后视觉连接。
但浓烈的血腥味,像是有生命的触手,依旧顽固地钻过石缝,缠绕在每个人的鼻腔里,渗透进衣物纤维,甚至仿佛粘在了皮肤上。

那是一种混合了铁锈、内脏和死亡的气息,深入骨髓,冻僵了每一根神经。
黑暗的密道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呜咽。
林峰被约翰半拖半拽着向前奔跑。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极致残酷的屠杀画面。
积木塔倒塌的声音,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亲属们临死前的惨叫,血杀那平静到令人发指的脸……
这些碎片疯狂旋转,几乎要撑爆他的头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尖叫,‘假的!这肯定是梦!一个荒唐透顶、血腥无比的噩梦!’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尖锐的疼痛感瞬间传来,清晰无比,打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不是梦。疼痛是真的,血腥味是真的,身边约翰粗重的喘息是真的,身后侄女们绝望的啜泣也是真的。
‘不是梦……那为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是对我的惩罚吗?是因为我伤害了婉茹吗?是因为我是个混蛋,所以老天爷用这种可怕的方式来惩罚我?’
‘对了!婉茹!’林峰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近乎疯狂的希望从绝望的泥沼中挣扎出来,点亮了他那双因恐惧而空洞的眼睛。
‘我要找婉茹!只要找到她,这一切肯定就会结束!这一定是某种考验,或者是一个幻境,找到她就能回去!回到学校门口,回到那个……那个还没有发生这一切的时候!’
刚才在暗室里,极度的恐惧和生存的本能还能让他勉强维持一丝沉默的观察。
但现在,在黑暗、逼仄、充满未知的逃亡路上,这种基于强烈情感产生的荒谬信念,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的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崩断。
“婉茹!”林峰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死死抓住旁边约翰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和缺氧而嘶哑变形,
“约翰!毛婉茹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
约翰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和问题搞得一愣。
在微弱的光线下,能看到约翰脸上混杂着逃亡的紧张和对林峰状态的困惑。
“长老?你……你说谁?毛婉茹?那是谁?”
“毛婉茹!我的女朋友!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林峰的情绪彻底失控,他摇晃着约翰的肩膀,
“她一定在这里!在某个地方!你们把她藏起来了对不对?快告诉我!”
他的举动引起了恐慌。前面带路的人和后面跟着的年轻子侄们都停了下来,黑暗中,只能听到他们更加慌乱的呼吸和窃窃私语。
“长老怎么了?”
“毛婉茹?是谁?”
“他是不是……被刺激得太厉害了……”
约翰用力掰开林峰的手,“大哥,你冷静点!我们现在在逃命,血杀的人可能随时会追上来。我从来没听过什么毛婉茹!这里没有人知道她。”
但林峰根本听不进去。他像疯了一样,转向黑暗中那些模糊的身影,抓住每一个他能碰到的人,重复着那个问题:
“你知道毛婉茹吗?告诉我她在哪?求求你们告诉我。”
他抓住一个年轻侄子的胳膊:“你见过一个叫毛婉茹的女孩吗?很瘦,很安静……”
他转向一个哭泣的侄女:“婉茹!你们一定认识婉茹!她在哪?!”
回应他的,只有一张张在黑暗中依稀可辨的、写满了恐惧、茫然和不解的脸。
一次次询问,得到的只有沉默和摇头。
希望的泡沫一个个破裂,冰冷的现实像密道里的寒气,一点点侵蚀着林峰狂热的信念。
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的力量随着希望的流逝而被抽空,最终无力地靠在潮湿冰冷的石壁上,滑坐下去。

约翰蹲下身,抓住林峰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大哥,听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一切等我们安全了再说。我们在郊外有个木屋,地址极其偏僻,方圆十里没有人烟。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到时候你再慢慢想,行吗?!”
林峰抬起头,疯狂的情绪退潮后,留下的是更加深邃的绝望和茫然。
他不再挣扎,也不再提问,只是像个木偶一样,被约翰重新拉起来,机械地跟着队伍继续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密道似乎没有尽头。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是出口。
清新的、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
一行人狼狈地钻出密道出口,外面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他们没有片刻停留,在约翰的带领下,朝着森林深处,朝着那据说能提供庇护的郊外木屋方向,发足狂奔。
一行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暮色彻底吞没森林边缘时,终于看到了那间孤零零的农舍。
它像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屋顶的茅草有些凌乱,木墙饱经风雨,呈现出深褐色。周围是齐腰深的荒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狼嚎。

约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屋内空间狭小,只有一张粗糙的木桌、几把歪斜的椅子和一个冰冷的壁炉。
月光从唯一的破窗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暂时安全了。”约翰走到屋子中央,弯腰抓住一块边缘磨损严重的地毯,用力将其掀开。
地板下,露出一个带着铁环的暗门。
“这下面有个密室,”他指着暗门,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
“由一位月光驱魔师施加了【黑夜领域】,血刺客的常规探测手段发现不了。万一……万一有情况,所有人立刻下去。”
交代完,约翰便指挥几个年纪稍长的侄子侄女开始打扫。
有人擦拭桌椅上的积灰,有人检查门窗是否牢固,有人去壁炉边尝试生火。。
林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他们忙碌。农舍的简陋和暂时的安宁,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混乱的思绪开始沉淀下来。
‘泥沼……我和婉茹最后是在那片泥沼里失散的。’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那个画面:毛婉茹绝望又幸福的脸,冰冷粘稠的泥浆淹没口鼻的窒息感。
‘如果我不是在做梦,如果我真的变成了这个吸血鬼长老……那婉茹呢?她是不是也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个想法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可是什么血族,什么长老,什么追杀……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找到婉茹,带她回家。’
看向窗外漆黑的森林,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