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切地回到喧闹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的视线在每一张伪装的笑脸上扫过。
终于,在舞池最边缘、靠近厚重窗帘阴影的一张小圆桌旁,他看到了约翰熟悉的背影。
林峰心中一定,拨开人群朝着那个角落快步走去。
‘找到了,约翰。我找到引路石了,等离开了这里我们就去找...’
可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他能看到约翰侧脸上紧绷的线条,那绝不是轻松交谈时应有的表情。
‘怎么回事?以约翰的性格,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这么紧张。’
随着角度的变化,坐在约翰对面那人的身影,也逐渐从窗帘的阴影中显露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搭在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
其中一只手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嗒、嗒”声。
那节奏,与清晨在城堡餐厅里,敲击餐桌边缘的节奏……一模一样!
林峰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逆流,直冲头顶,又迅速冻结。
他的视线顺着那双手向上移动,掠过黑色的制服袖口,越过挺括的肩线,最终……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冻结的深井,此刻正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透过餐桌看着对面的约翰。
是血杀!
宴会厅的喧嚣像一层厚重的幕布,将角落这张小圆桌隔绝开来。
空气里漂浮着食物香气与昂贵香水味,却压不住此处弥漫的冰冷寒意。
血杀叉起一小块肉汁淋漓的肉,却没有送入自己口中,而是手腕一转,将叉子稳稳地递到了对面约翰的唇边。
约翰的脸色在吊灯下显得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尝尝这个,约翰,”血杀嘴角牵起一丝弧度,
“今早的意外收获。刚从城北那个血族庄园缴获的……牛肉。”
他刻意在“牛肉”二字上放缓了语速,“味道特别……纯粹。”
约翰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嘴唇紧闭。
几位原本想过来与血杀寒暄的宾客,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脚步顿住,远远点头致意后便匆匆绕开。
“不吃吗?”血杀似乎并不意外,手腕收回,将肉块轻轻放回自己的瓷盘中。
“那一家子血族,”血杀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倒是挺谨慎。明明骨子里渴求人血远胜牛肉,庄园里却养了成群的牛。”
“那家的家主,为了伪装成寻常富户,可真是费尽了心机。这做法,很聪明,你说是不是,约翰议员?”
约翰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强迫自己扯动嘴角,“血……血杀大人的故事,很……很精彩。”
血杀字字清晰:“我听说,你最近偷偷往城外运了一批……成年肉牛。数量不小。巧的是,运输路线的终点,似乎指向了那座血族城堡的方向。”
他顿了顿,看着约翰瞳孔骤然收缩,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问:“他们给你开的价码,比议会发给你的薪水更丰厚吗?或者说,你就是...”
这一瞬间,以这张圆桌为中心,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周围隐约的谈笑声变得遥远,所有隐晦投来的目光都聚焦在约翰身上,像无数根针扎着他。
血杀端起面前的高脚杯,轻轻晃动里面深红色的酒液,目光透过杯壁,欣赏着约翰脸上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
“别紧张,”他的声音依旧轻柔,“生意嘛,总有选择。我只是想知道,你决定背叛议会之前,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后果的滋味?”
约翰感到餐桌下的双腿发软。公共场合下的私下威胁,温柔言语里的致命杀机,让他体会到一种无处可逃的公开处刑感。
约翰的嘴唇哆嗦着,试图拼凑出辩解的词句,哪怕他自己都知道这苍白无力。
可就在下一秒——
“啪!”
整个宴会厅的水晶吊灯骤然熄灭!黑暗像一块厚重的幕布,瞬间笼罩了一切。

女人的惊呼、男人的咒骂、酒杯摔碎的脆响、桌椅被撞翻的闷响……混乱的声浪猛地炸开。
“各位!请保持镇静!”血杀的声音穿透黑暗,“这只是我们血盟,为今晚助兴准备的一个……小节目。”
他的话音落下,灯光并未完全恢复,只有大厅中央一盏最华丽的水晶吊灯重新亮起,投下一圈昏黄、集中的光晕,像舞台的追光。
光线边缘,其他区域依旧沉浸在幽暗里。
血杀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光圈中央,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而约翰——
当灯光重新聚焦时,他已不在原来的座位上。
他被牢牢绑在了一把冰冷的铁椅上,椅子就放在钢琴侧后方,光圈边缘的阴影里。
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他的手腕和脚踝,堵嘴布塞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借此机会,”他优雅地掀开琴盖,坐下,“本人心血来潮,想为大家演奏一曲。献丑了。”
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没有预兆,一首结构严谨、旋律优美的乐曲流淌出来。

宾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节目”弄懵了,但慑于血杀的威势,无人敢出声,只能屏息聆听。
音乐确实优美,却与刚才的黑暗恐慌形成了诡异的割裂感。
血杀没有回头,目光似乎专注于琴键,声音却与音乐的节律完美融合,低沉地传入约翰耳中:
“约翰议员,你知道吗?”他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
“音乐的艺术,在于主题的追逐与交织。一个声部引出下一个,彼此呼应,彼此制约……就像我们现在的谈话,一个不小心露出的马脚,将牵引出你一个个家眷。”
约翰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音乐越是优美,他内心的恐惧就越是膨胀。
钢琴曲持续着,复杂的音符像无形的绞索,一圈圈缠绕着约翰的神经。
他试图集中精神思考对策,但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死!
就在这时——
“铮!”
一个刺耳、不和谐的音符猛地炸响!流畅的乐曲戛然而止,像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