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 S07仓库外
一开始时,春田依旧重复着几天前的模式:在远处进行着另一种基础训练——呼吸与击发节奏的控枪练习。她以极慢的速度模拟着射击的流程,将每一个分解动作都做到极致,充满了仪式感。
夏普斯依旧沉默地观察,但那堵无形的墙似乎比上次更厚了。她甚至开始偶尔将目光从春田身上移开,转而望向天空,或者角落里那盆尚未发芽的恒温箱,仿佛春田的“完美”已经让她感到疲惫。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音符闯了进来。
HK416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场的边缘通道上。她似乎刚结束一轮CQB训练,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色因为运动而有些泛红。她本想快速穿过这片区域,却一眼看到了场内的夏普斯和春田。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了一瞬间的微妙变化。
——春田注意到了416,出于礼貌,她的训练动作有一个片刻的停顿,向416的方向微微颔首。
——M4A1的警惕性微微提升,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位,更靠近夏普斯。
——夏普斯的反应最为直接。在捕捉到416身影的瞬间,她的身体线条瞬间绷紧,虽然没有做出攻击姿态,但那种如临大敌的戒备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她的目光死死锁定416,仿佛她比春田的“课程”更具吸引力——一种充满负面张力的吸引力。
HK416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她知道夏普斯是谁,她知道她应该抱有敬意,但身体里关于两次激烈对抗的记忆却在疯狂叫嚣。她看到夏普斯那毫不掩饰的戒备,这眼神刺痛了她那骄傲的自尊——明明该感到抱歉和尴尬的是自己,为什么对方表现得像是自己才是那个永恒的威胁?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愧疚、委屈和恼怒的情绪,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甚至回敬了一个带着刺的、故作冷漠的眼神。
这个眼神,如同一点火星,落在了夏普斯记忆的干柴上。
下一秒,夏普斯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举动。她非常明显地、向M4A1的方向后退了半步,将自己一半的身形藏在了M4A1的身侧后方。这是一个无声的、却无比清晰的信号:我感受到威胁,我需要保护。
这个动作,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了HK416的脸上。
她所有的故作坚强瞬间崩塌,脸上掠过一丝措手不及的受伤和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416猛地扭过头,几乎是跑着离开了现场,背影狼狈不堪。
风波平息。
春田站在原地,优雅的面容上写满了困惑。她看看416离开的方向,又看看躲在M4A1身后、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的夏普斯,最后将探寻的目光投向M4A1。
她看到的,是M4A1眼中深深的无奈。
春田缓缓收起了她的步枪。她意识到,她所观察到的,远不止是“与步枪的隔阂”。这里存在着更深刻、更复杂的人际创伤,而她那套标准的“专业”示范,在这种复杂的创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必须找M4A1谈一谈了。
当晚 - 格里芬咖啡厅
春田约见了M4A1。她优雅地搅拌着红茶,开门见山。
“M4A1小姐,请原谅我的直接。关于夏普斯女士,我感到非常困惑。”春田的眉头微蹙,带着专业人士遇到难题时的认真,“指挥官委托我,是希望我能引导她建立与步枪之间更‘健康’、更‘稳定’的关系。但我的示范,似乎……适得其反。”
M4A1沉默地听着,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她看我的眼神,不像一个学生,更像一个……审视者。”春田寻找着准确的词汇,“她不是在模仿,而是在评估。评估一种与她自身经验截然不同的体系。更让我在意的是她与HK416之间的紧张感。那不仅仅是陌生,那是……创伤记忆的具象化。”
春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M4A1。 “指挥官最初告诉我,她与步枪存在‘隔阂’。但现在我认为,这个描述可能不准确。她与步枪之间不存在隔阂,存在的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极其特殊且牢固的连接方式。这种方式,或许源于她我们不得而知的过去,而这种方式,与HK416队员的互动方式,共同构成了她独特行为模式的根源。”
M4A1心中一震。春田的观察力惊人地精准,她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只是她所有的推论都建立在“夏普斯是一名需要被引导的IOP标准人形”这个错误的前提上。
“我无法再继续漫无目的地‘示范’下去,”春田的语气带着一丝挫败和坚决,“那可能不是在帮助她,而是在否定她赖以生存的整个经验体系。要真正帮助她,我认为我们需要更深入地理解,她的过去究竟塑造了怎样的她?那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既能让她赢得指挥官如此深的关照,却又让她对同僚怀有如此深的戒备,并且形成了一种……与标准化模板格格不入的、看似‘错误’却又必然有其合理性的武器使用哲学?”
M4A1看着春田,知道不能再以“保密”为由搪塞过去。她必须给出一个方向,但不能透露核心。
“春田小姐,你的观察非常敏锐。” M4A1终于开口,声音沉稳,“你的结论,在很大程度上是正确的。她与武器的关系,以及她与指挥官和部分人形的关系,都根植于一段我们无法想象的、封闭而残酷的历史。”
她斟酌着用词。“恕我无法向你透露具体细节,这是命令,也是为了保护她。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请不要试图用我们的‘标准’去框架她。她所走的路,与我们所有人都不同。那不是一条设计好的路,而是一条她自己用……意志和生命,趟出来的血路。”
M4A1的话,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水中。 春田愣住了。她得到了一个模糊却无比沉重的答案。这不是她想要的真相,但却是一个更明确的指引——她面对的,是一个超越了标准模板的、背负着沉重历史的独特个体。
“我明白了。”春田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清澈与坚定,“那么,我的任务或许应该从‘引导’,转变为‘理解’与‘适应’。我需要找到一种方式,不是让她学习我们,而是让我们……学会如何与她的独特共存。”
这次谈话没有解开谜团,反而让谜团显得更加深邃和引人探究。但它成功地将春田从“教师”的位置,拉到了“同行者”的起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