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间咖啡馆内,轻柔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琉璃窗将午后的阳光滤成温暖的金色。
望昔刚拿起一本关于空间阵法的古籍,却察觉到身侧弟子异常的动静。
“逸卿?卿儿?”
她讶然望去,只见一向从容的秦逸卿单手撑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雕花桌沿,俊朗面容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虽然只是瞬息间的事,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没...没事的,师尊。”秦逸卿迅速直起身,唇角扬起惯常的温润笑意,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老毛病了,您知道的,徒儿这副身子骨,偶尔总会闹点别扭。”
他语气轻松,带着恰到好处的自嘲,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个小插曲。
望昔凝视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探究。
她伸出纤长手指,轻轻点在秦逸卿的太阳穴上,一股温和精纯的灵力如月华般流淌而过。
“莫要逞强。你灵脉早年受损,虽得我龙气温养,根基已固,但神魂的旧创仍需时日慢慢调养...”
说话间,她指尖的灵力微微闪烁,一丝极淡却无比纯正的龙息在空气中流转。
一直沉默的辰月煌猛地抬眼——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龙族本源之力。
“师尊教训的是。”秦逸卿顺从地低头,感受着抚平识海刺痛的清凉灵力,语气带着依赖。
“有师尊在,徒儿便安心了。”
他顺势握住望昔即将收回的手,动作自然无比,指尖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只是眼见婚期将近,宗门内外事务繁杂,又有诸多同道前来,逸卿只是...想将一切都做到最好,不让师尊劳心,更不愿让任何人看了笑话…”
他抬眼望向望昔,目光诚挚而专注:“能站在您身边,是逸卿此生最大的幸事。”
望昔眼神柔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便好。你呀,就是太过追求完美了。”
秦逸卿暗自松了口气,脸上笑容愈发温驯。
他细心地将望昔面前微凉的咖啡撤下,换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灵植花茶,动作体贴入微。
“说到心性...”望昔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辰月煌,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倒是觉得,辰月师弟这般沉稳寡言的性子,和以前的卿儿...或者说,和我曾经认识的某位重要之人,颇有几分神似呢。”
辰月煌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杯中的水面漾开细微的涟漪。
“不知...是哪位前辈。”他声音平稳,目光依旧低垂,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望昔的目光飘向窗外,眼神变得朦胧,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
“那是一位...对我而言,亦师亦兄的存在。
”她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怀念,“他啊,总是板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他灵石似的,说话也能省则省,惜字如金…”
千年前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神鳞境的演武场上,年幼的望昔抱着他的手臂摇晃:
“大师兄大师兄!你笑一个嘛!你笑起来肯定很好看!”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抽回手,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专心练功。”
小望昔立刻鼓起腮帮子,学着他的腔调故意拉长声音:
“是——专——心——练——功——大师兄太无聊了!”
望昔没有察觉辰月煌瞬间的异样,继续微笑道:
“这个人表面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总是默默地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跟逸卿分毫不差呢。”
辰月煌沉默着,杯中的花茶氤氲着热气,模糊了他此刻的眼神。
“说到这个...”望昔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秦逸卿柔声道。
“卿儿,你去把我寝殿里那盒‘凝神香’取来。这几日你神魂不稳,点上会好些。”
秦逸卿温顺点头:“徒儿这就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琉璃门外,望昔才重新看向辰月煌,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逸卿这孩子...当年我捡到他时,他奄奄一息,灵脉尽碎。若不动用龙丹之力,根本救不回来。”
辰月煌猛地抬头,伪装在褐瞳下的金色竖瞳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他一直不愿相信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龙族内丹何其珍贵,不仅维系着龙族本源,更蕴含着诱惑人心的强大龙力。即便是至亲之间,也绝不会轻易赠予。
他那天真无邪的三师妹,为了救一条命,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将其分了出去…
“您...”他的声音干涩,“将龙丹分给了他?”
望昔浅浅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母性的温柔:
“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却让他的体质得以重塑,才能有今日的成就…嗯…你们是不是觉得很不公平。”
她望向窗外秦逸卿远去的方向,眼神欣慰:“我知道很多人对此不满,可也绝非是我的私心,毕竟是一条生命…”
辰月煌的心沉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为何望昔会对秦逸卿如此信任,为何会同意这场惊世骇俗的婚事。
分润龙丹,对于龙族意味着最彻底的托付。
那不仅是力量的赠予,更是一种血脉相连的羁绊。
“人心易变,纵是至亲亦不可不防。”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淬着千年的冰霜。
“龙丹...太过珍贵。清霖真人地位尊崇,更应...有所保留。”
望昔闻言,却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如风拂银铃,带着淡淡的调侃:
“这话语,这神态...当真是越发像他了。”
她撑着脑袋,清澈的目光落在辰月煌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他当年,也是这般...总喜欢用最冷静的语气,说着最关心人的话...”
回忆再次涌现——
天魔之乱初期,局势未明,人心惶惶。他曾将尚显稚嫩的师妹们召集起来,面无表情地训话:
“外界纷扰,无需理会。守好心神,勤修术法。若有危机...我在。”
“那时,他也是用这样古井无波的语气,许下了守护的承诺…只是…”望昔的语气渐渐沉重。
辰月煌垂下眼眸,避开了望昔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
他感到胸口那道被冰剑贯穿的伤痕,此刻灼热地疼痛起来。
他该如何告诉她,那位她所怀念的“亦师亦兄”之人,此刻就坐在她的面前?
他又该怎么解释,当年那个许下承诺的大师兄,其实一直都在,却错过了她千年的时光?
就在这时,秦逸卿拿着一个精致的香盒返回。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却依旧保持着温润的笑容:
“师尊,香取来了。”
他体贴地将香盒放在望昔手边,随即歉然道:“方才执事堂传讯,有些急务需要处理,徒儿恐怕得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望昔点头,“需要我陪你么?”
“不必了。”
秦逸卿的笑容无懈可击,“师尊才结束净化出关,必须好好休息。药也得按时吃。”
他行礼告退,转身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辰月煌,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辰月煌沉默地望着窗外,看着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个继承了龙丹之力的少年,真的如望昔所说那般,能值得她毫无保留的托付吗?
秦逸卿站在人来人往的百晓街街头,他回头再看了一眼那还在聊天的两人。
他的手则放在耳边,似乎是在和谁通话。
“刚刚的讯息…收到了。”
“我明白…已经派出去了…”
他的话语里却带上了一点迟疑。“不会的…”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份秘密,会和他们一起埋进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