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闭眼的时间,远比曾经的任何一次来得都要漆黑,且漫长,直到两天后,窗外那淅淅沥沥,渐渐转为滂沱的雨声穿透意识时,白痴才猛地睁开双眼。
而陌生的天花板进入了眼帘。
没有半分犹豫!白痴猛然翻身下床,一把抄起旁边熟睡的小面包,毫不犹豫地冲向门口,一脚踹飞破门,就要逃离这莫名其妙的房子。
“呜呜……哇?”
冰冷的雨水和突如其来的晃动惊扰了小面包的睡梦,她发出迷迷糊糊,带着些许浓浓睡意的呢喃,小脸在白痴湿冷的颈窝里蹭了蹭。
就是这声稚嫩的呜咽,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勒紧了他迈出的脚步。
门外,雨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隔断了他的所有去路,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确认了它已经破烂到即便是将小面包塞进去,也无法为她遮风挡雨,倘若这样冲出去的话,她可能会得病。
白痴沉默片刻,把被踹倒的木门板扶了起来,又极其谨慎地重新合上,退了回去。
随后,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下,小心翼翼地将还在哼唧的小面包紧裹在尚带一丝体温的干燥衣物里,确保她不会着凉。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如巡视领地的野兽般,仔仔细细审视起这个陌生的破木屋。
腐朽的梁柱,漏风的墙壁,布满灰尘的角落……每一个阴影都可能潜藏意想不到的杀机,必须要仔细检查。
半个小时过去,他紧绷的神经才在反复确认后略微松弛,首先,论安全性,隐秘性,这间破木屋完全比不上自己亲手改造那间,其次,没有足以要了他和小面包性命的陷阱……至少现在没有,不过,现在这样的安全本身就万分可疑。
白痴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又走回床边,看着刚睡醒就到处乱爬的面包,不知道之前自己倒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感受了一下好像突然轻了很多的镣铐,又看了看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绷带,顿时,一股强烈的厌恶和警惕瞬间涌起,他立刻将其全部扯下,如同丢弃最肮脏的秽物般,猛得将其全部用力扔出门外,消失在雨幕中。
“暗灭。”
“怎么了,人类小子?”
“我睡了多久。”
“两天。”
“……之前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是那位虐杀你的主儿又开始大发善心,觉得游戏应该换个玩法了?”
“……………………”
得不到有用的信息,白痴只好沉默着坐回床边,拿起那两本书,强迫自己再次开始学习。
至此,时间开始流逝。
从此刻开始,生活突然开始变得有“规律”起来。
整整两个月。
逃亡。
学习。
死斗。
再逃亡……
这样的生活,如同在刀尖上舞蹈,在泥沼中挣扎,一连持续了整整两个月,那第二天与坎帕发生的那场死斗如同一个分水岭,以至于之后的日子,都被一种冰冷而残酷的规律所支配。
刚开始,白痴还会因为过度的消耗和沉重的枷锁晕倒在泥泞当中,以至于这场逃亡对他来说无比困难,但是,高压的环境到底是进步最好的磨刀石,如今,白痴手上的枷锁已不会再对他造成任何限制,即便是每次坎帕的到来都会加重这枷锁几分,也再无法阻挡他挥剑的速度,已完全与无束缚时无异。
另一方面,不知为何,每当自己晕倒之后,自己总会在这栋破烂的木屋中醒来,然后身上缠一大堆绷带,还一次比一次绑得紧,最近还越来越不管不顾,或者说破罐子破摔地乱缠一通,也不注意是不是让伤者流的血更多了,不过白痴并不在意这个,主要是它拆起来实在麻烦。
同时,那位虐杀自己的公主也一直没有露面,只是在暗处中看着自己不断地挣扎,然后再如同施舍般给自己带一大堆压缩饼干,说实话,白痴本能地抗拒着这些来自于公主手中的食物,但在无止境的消耗与时间压迫下,他别无选择。
另外,还有一件事……
白痴低头看向正用嫌弃的表情啃咬压缩饼干,然后又一把扔出去的小面包,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升起。
“她,胖了?”
白痴困惑地伸出手,托住小面包的腋下,将其缓缓上下托举,如同掂量一件过于珍贵的物品般,掂量着她的份量,得出结论,确实比以往重了很多。
白痴伸出手指,又捏了捏她的脸,却发现原本瘦削的小脸竟真的多了一层柔软细腻的肉感,于是终于得以确认。
她真胖了!
似乎是从来没有玩过这种“举高高”的游戏,小面包水汪汪的大眼睛亮了起来,小手小脚兴奋地晃动着,发出欢快的叫声。
“哦?看起来这两个月我们的小公主,伙食相当不错嘛?”
暗灭的讥讽如影随形。
伙食?我们哪来的伙食?
白痴疑惑地看着变胖的面包,又望了眼旁边那堆成一堆小山的压缩饼干,思考起这东西吃多了是不是会让人变胖?
难道说,是之前自己对压缩饼干的判断出了错误,这种干硬难咽的方块……反而会让人更快地变胖?可是……她一直挑食,不肯吃……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啃点饼干屑……难道说,这东西只吃一点就会胖?
我是不是也胖了?
白痴的内心疯狂预警,危机感再度爬上心头。
怪不得,怪不得那个“公主”这段时间一直只给他这些东西!
她果然……还是没有放弃吃掉他们的计划,只不过是在这个计划中,加了一个“虐杀”的前提……是这样能够让自己的肉质变得更柔嫩?还是更劲道?
白痴想不明白,他完全无法理解那些扭曲的贵族品味,但其中的恶意毋庸置疑,于是他的眼神再度陷入冰冷。
……必须要尽快提升实力,“殇”,这是我如今唯一的希望,绝不能就这样被她给吃掉。
他将玩累了的小面包轻轻放回床上,慢慢拍着睡着后,白痴再度复习了一下如今学习到的所有文字,随后放下书,闭上双眼,再睁开。
瞬间,关于第一剑的殇的所有图案和文字,已经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隔了那么久,终于攒够了足够的知识,要开始正事了?不过,说到底你非要练这东西干什么,我的“狱”,难道不比这更加强大,更加有吸引力吗?想想,这可是唾手可得的力量啊,你想要,我就能给!”
白痴对他的蛊惑充耳不闻,只是将那些图一副一副的看过去,扫视完一遍之后,他将“殇”之剑所有的变招和变通步伐全都收回,只留下最基本的正规出剑方法和解说,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个小泥人的动作,在这两个月里他已看了不下千遍万遍,并且也在一次次的死斗中,更是不顾后果地使用了千遍万遍!虽然真正使出“殇”的次数依然为零,但这依然极大提升了他的耐力,当然,具体提升了多少,还是得看真正学会后的使用。
“……剑刺出的那一刻,并不是结果造成的那一刻,全身放松,让心灵保持绝对的清明,不带任何的保留。”
白痴看着这些注解,接着,又看向那些文字后面浮现出的文字。
“这里……还有些注解。”
“哈!到是很浅显的道理,浅显到令人发笑啊!那么,你理解了吗?”
白痴摇了摇头,见此,暗灭那血色的瞳孔微微转动,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那干脆就不要练了,如果练得错误的话那可就麻烦了,不如再等一段时间,等到你完全知道这些文字在说什么的时候,再来练这鬼东西吧。”
白痴冷冷地瞥了眼暗灭,随后站起身,走至门外的空地,一个翻手,将暗灭抽出在了手中,随后右脚向前踏出一步,将自己的肩膀与视线对齐,摆出和小泥人一模一样的预备动作……
练错?不,自己绝没有练错,他的每一步都是严格按照图像上的指示,一步也没有练错,白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点。
那么,让自己无法真正用出“殇”的那一层屏障,究竟是什么?
……剑刺出的那一刻,并不是结果造成的那一刻……听不明白,但总而言之,就是要全身放松,不带任何的保留,对吧……好,试试看。
暗灭睁开血瞳,轻蔑而不乏有趣地看着白痴的动作,而白痴也闭上眼睛,尽全力让自己身心放松,并再在脑海中重复起了小泥人的动作,他想象着胡桃那看似天真无邪的脸猛然向自己飞扑过来的画面,随后……
提步!
出剑!
……
依然,没有成功,但……
也没有感到劳累。
这两个月如地狱般的高压死斗,以及这沉重的枷锁的确带给了他难以想象的提升,以至于此刻,他也只是觉得自己不过又是经历了一场失败而已。
失败了,那就继续。
当上一剑失败的“殇”还没放下的时候,第二剑已经再度凝聚,蓄势待发,然后,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暴雨如鞭,抽打着他的身体,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那失败的“殇”。
按理来说,以白痴这样的年纪,在一次失败过后,他应该就会立刻气喘吁吁,无法再举剑,但如今,白痴就这样面无表情地一次一次练习着,一刻也未曾停歇,一刻也未曾劳累。
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
他竟然就这样毫无停歇地连续使用了半个小时的“殇”!
直到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小面包醒来,如果一直看不见自己,肯定会害怕的时候,白痴才收回暗灭,走向了屋内。
寒冷。
而空无一人。
“……………………面包。”
白痴那漆黑的眼眸不停转动,环顾四周,探视着每一个角落,他喊了一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没有得到回应。
察觉到某些事情可能发生之后。
黑色的雪花骤然开始弥漫,冻结了房屋,也冻结了他的眼神。
他缓缓回头,那爬满墙壁的一行大字已然进入他的眼帘。
【想要回这个婴儿吗?那就来神圣恩宠室内演武场吧!】
“啧啧,事件真是急转而下啊,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丫头,还真是跟你一样多灾多难,动不动就被人掳走……不过,之前明明一连几个月都没人来过这里,今天怎么,突然就有客人了?”
白痴此刻的心冷静得可怕,他看着那打开的窗户和水痕,猛然冲上前,一脚踹翻墙壁,丝毫不顾忌如今被通缉的现状,朝着神圣恩宠狂奔而去。
连续半个小时的“殇”本该让他疲倦无比,但现在,他却仍然拖着那沉重无比的镣铐,面无表情地朝前猛冲!
是谁干的?胡桃?
在这场持续了两个多月的虐杀游戏中,她终于厌倦了猫捉老鼠,想换上更刺激的玩法了?
比如说,用面包作为诱饵,将他逼入绝境,暴露在万众瞩目的演武场上……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全城知晓这位通缉犯面庞的围攻?还是王室禁卫军的血腥镇压?或者仅仅是……那位“公主”本人,想要亲自动手结束这场“游戏”?
不知道。
也不需要知道!
唯一需要知道的是,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一定要把小面包夺回来!
天色昏黑,雨,依然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