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不久之前,贫民区边缘,破木屋外。
雨幕是最好的掩护,昏黑的雨水,足以掩盖大部分阴谋的轨迹。
两个躲藏在房屋后那茂密灌木丛中的身影,在此刻紧张地探出了湿漉漉的脑袋。
“啧,脏死了,菲尔特,轻一点,不要惊醒那个小崽子,也不要惊动外面那个人,尽量安静地将她带走,明白吗!”
“知……知道了,你也快一些啊!那个家伙……看着就不好惹……”
菲尔特死死盯住不远处在暴雨中如雕塑般一次次重复着诡异刺击动作的半裸身躯,牙齿咯咯作响……那身影散发出的冰冷和一种非人的稳定感,让他胃部一阵抽搐。
“你……你确定他注意力完全在外面吗?他会不会突然回头……?”
“闭嘴!菲尔特!保持安静!”
因斯尔顿低吼,长满雀斑的脸上也满是紧张和雨水。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这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这个乞丐很强,甚至远在他们之上,尽管很不甘心一个肮脏的乞丐能够强过他们这样的贵族,但事实就是事实,再屈辱,也不得不接受。
不过,就算如此,这两人也不应该与白痴这样的人有任何交集,那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戴劳·古德塞。
两个贵族此时如同两只湿漉漉的老鼠,趁着白痴练剑到最忘我的时刻,利用暴雨的掩护,悄悄溜到了那扇破窗下。
“快!菲尔特,托我一把!我去抱那个婴儿!你负责写留言!”
“好……好!”
菲尔特咬着牙,用肩膀顶住因斯尔顿的身体,将他往里推,后者则紧张地扒着窗沿,浑身湿透地爬了进去,冰冷的雨水和寒冷的气息,瞬间因为打开的窗户全部涌入本就潮湿的房屋,让屋内的小家伙忍不住颤抖起来。
木屋内的霉味和一股冰冷的气息让两人汗毛倒竖,因斯尔顿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个裹在破衣服里只露出一双眼,睡得正香的小家伙。
“轻点……女神保佑,千万别醒……”
因斯尔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被雨水浸透的手,颤抖着伸向小面包。
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襁褓时,小面包那幼嫩到敏感的皮肤似乎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困惑地看向眼前这个湿漉漉的,满脸紧张的陌生男孩。
陌生的人总会让幼小的孩子本能的感到紧张,更别说,还是一个湿漉漉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坏家伙,于是,小面包小嘴一瘪,顿时开始抽噎起来。
“呜……”
“糟糕!”
因斯尔顿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扑上去,用手死死捂住了小面包的嘴!
“唔……唔唔!”
稚嫩而惊恐的呜咽被粗暴地堵了回去!小面包骤然惊醒,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小小的身体因为缺氧和恐惧剧烈地扭动挣扎起来!
“快!快写!”
因斯尔顿压低声音嘶吼,一边拼命压制着怀里剧烈挣扎的小婴儿。
窗外的菲尔特也吓傻了,连忙爬进,手忙脚乱地抓起带来的工具,快速在潮湿的墙壁上书写起来,毛刷刮蹭墙壁的声音在雨声中微不可闻,却如同能够骇死人的丧钟般敲在两人心头。
“好了没?!快!”
因斯尔顿感觉自己的力气快耗尽了,怀里的小东西挣扎得像条滑溜的鱼。
“好……好了!”
菲尔特收回毛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然后又快速从窗户翻了出去。
因斯尔顿也赶紧抱着还在徒劳扭动,发出微弱“唔唔”声的小面包,从窗口递了出去,菲尔特手忙脚乱地接住,同样捂住了她的嘴,以至于那婴儿的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一头扎进狂暴的雨幕,朝着神圣恩宠的方向亡命狂奔!小面包惊恐的呜咽和挣扎被他们粗暴地压制在湿透的衣物下,只有那行血红的大字,留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等待着它的猎物。
“呼……呼……”
因斯尔顿喘着粗气,雨水灌进他的嘴和眼睛里,怀里的重量和挣扎让他跑得踉踉跄跄。
“喂,因斯尔顿,说起来,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戴劳大哥只是说了想跟这个人决斗,让我们把他带过去,现在这样……会把我们也牵连进去吧?那个乞丐,可是一直在照顾这个小婴儿啊?而且……而且,不只是他!就连公主也一直在照顾她啊?!这要是被公主知道了……那我们不就……!”
“也没别的办法了啊!”
因斯尔顿疯狂地向前猛冲着,咬着牙吼道,生怕身后那个人会突然察觉到什么,用着那招看不清动作的剑招冲上来就上来把他们全杀了。
“就是因为公主一直在照顾她,也在照顾这个乞丐!我们才会受令来到这里!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觉得那个家伙是直截了当地杀了我们,还是乖乖听话跟我们走?!”
“……这……”
“事实就是如此,他穷凶极恶,还比我们要强的多!如今因为这个肮脏的乞丐,公主已经两个月没去演武场跟戴劳大哥切磋了!戴劳大哥刚刚突破炼心,本该意气风发,如今却憋了一肚子的火呢!这才趁着放暑假,想把他引出来!如果不把这招把他引出来的话,戴劳大哥那边我们又该怎么解释?!只有这样做,之后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够置身事外!”
“好……好吧……”
“只要……只要把他引到演武场!戴劳大哥自然会收拾他!到时候……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记住!我们只是恰好路过,看到戴劳大哥在教训一个胆敢打搅公主殿下的贱民!明白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强硬,但那份心虚和恐惧,在冰冷的雨水中暴露无遗。
…………
…………
不同的时间,却是同样的狂风暴雨,尽管如今正在下暴雨,但白痴仍然特意避开可能会有人流的地方,疯狂地向前奔跑着,为节省时间,他甚至动用起那未完成的“殇”用来赶路。
不过,除了小面包,还有一件让白痴更为疑惑的事……在这段道路中,他脑海中的画面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他的想象中,自己身负刺杀公主的重罪,自己的通缉令,本应该贴得全城都是,自己一出现,应该就会立刻引来最为恐怖的追杀……
可如今,路上却连一张可疑的纸都没看见,更别说通缉令了,这明显不符合逻辑的平静,反而像一层更厚的迷雾,笼罩在他心头。
公主的通缉……难道撤销了?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她计划的一部分?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踏入这个更致命的陷阱?
但,现在也没时间去想那些东西,白痴咬着牙,将暗灭插进墙壁,猛然翻过了神圣恩宠的围墙,朝着演武台的方向奔去。
而此时,坎帕正站在神圣恩宠辉煌之塔的顶端,平静地注视着那个在暴雨中那快速移动的黑点。
依照公主的安排,今天应该是白痴的休息日,那么自己也就没必要跑去找白痴的麻烦,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自己跑来了,而且,似乎还被什么麻烦缠上了?
坎帕的视线微微移动,捕捉到了更远处在雨幕掩护下仓惶逃窜,还抱着一个小包裹鬼鬼祟祟进入某个演武场的另外两个身影……
那两个孩子……因斯尔顿,还有菲尔特……是这样啊,戴劳·古德塞吗?
坎帕思考片刻,联想到戴劳的性格,很快得出答案。
看起来,似乎是年轻人之间的意气之争,虽然没什么意义,但往往比战场上的厮杀更不计后果。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一眼吧,防止他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来。
…………
即使是暑假,即使是暴雨天,演武场巨大的穹顶之下,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其中的温暖干燥,隔绝了外界的阴暗潮湿。这里是室内演武场,在暴雨天的今天,也只有这种演武场还在运作。
空气中依然是两个月前那熟悉的,弥漫着汗水、皮革和武者的独特气味。
中央最大的演武台上,戴劳·古德塞身穿剪裁合体的白色练功服,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如今,他已至炼心境界,成为了除胡桃外现如今年轻一辈的最强者!他刚刚结束一轮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术展示,此刻正单手拄着一柄训练用的佩剑,微微喘息,脸上带着矜持而满意的笑容,接受着演武场一角那些特意留下来观摩学习的低年级贵族学员们狂热的掌声与赞叹。
“戴劳少爷的剑法越发精纯了!”
“是啊,炼心境界果然不同凡响!这气势!”
“如今我们这些人也只有公主在少爷之上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戴劳少爷这样……”
恭维声不绝于耳,将戴劳簇拥在天才与荣耀的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