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胡桃还是硬拉着白痴和面包来到晚会的现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换衣间那件事的原因，胡桃始终红着脸不肯再看他一眼，只是妥协了他的要求，不让他跟她一起出席宴会了。
对于这件事，他本人已经是料到了这个结果。
在试衣间里，如果成功了，那自然是自己这五个月“求爱计划”的完美收官，皆大欢喜，如果没成功，这个面子思想严重的公主，也只会把自己赶回那栋破屋子而已。
毕竟他早就确认了这个公主不会杀自己，无论怎样，他都能全身而退。
但……现在的情况，倒像是卡在这两个结果的中间了。
此时，白痴正如一道影子，穿着那套朴素得近乎与侍者服无异的深色礼服，抱着同样穿着新衣的小面包，悄然隐没在不会被任何人注意的角落之后。
小面包的注意力完全被从未见过的华丽景象和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吸引，她的小手一会儿指向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一会儿指向远处餐桌上堆砌成塔状的美味糕点，小嘴里不断发出“哇……呜噜……呀呀！”的惊叹与渴望声。
白痴的视线警惕地扫过全场，他看到胡桃头戴水晶冠，身披白色兔毛斗篷，一身公主长纱裙，在人群中心如众星捧月。
她脸上挂着标准的、无懈可击的公主式微笑，应付着上前问候的贵族和教师们。
坎帕校长在不远处与人交谈，目光偶尔向他这里瞥来，奎琳老师似乎刚从某个失意角落出来，正试图重整旗鼓走向一位仪表堂堂的贵族，星璃安静地站在一群女学生中，金色长发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偶尔回应一两句，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戴劳·古德塞呢，那位古德塞家的少爷，今晚也格外挺拔耀眼，偶尔会去与公主攀谈，不过，尽管不明显，但在白痴的眼中，他的步伐的确有些僵硬，看来胡桃下手真的挺狠。
白痴并没有看在小面包口水流了一地的份上就让她去碰那些来源不明，可能藏有危险的食物，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再次从衣袋中摸出一个压缩饼干，递到小丫头嘴边，毫无疑问地，立刻被她用小手抓住，嫌弃地扔了出去。
“………………………………”
白痴的额头瞬间绷起几道青筋。
很好，看来今天不打不行了！必须得给这个被公主宠得无法无天、不懂珍惜粮食的小叛徒一点教训！
白痴当时就把她翻了过来，让她趴在自己腿上，伸出强而有力的巴掌，对准了她的小屁股！
小丫头当时就被这架势吓傻了，意识到大难临头，哇哇大叫起来，连忙伸出手想朝胡桃的方向求救，可是如今的胡桃正被一群贵族官员簇拥着谈笑风生，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思来注意这一个小小的丫头？
啪！啪！
“呜啊！！呜呜呜哇哇！！”
巴掌声伴随着小面包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响起。
“平时真是太惯着你了，居然会让你挑食成这样！还扔食物！知道错了吗？还敢不敢挑食？还敢不敢浪费！”
他一边训斥，一边毫不留情地再次扬起手。
啪！啪！
“呜呜呜啊啊——呜呜呜——！！”
小面包哭得惊天动地，小脚乱蹬，试图挣脱这可怕的酷刑。
“啧啧，真可怜，我们可怜的小公主，居然在圣夜祭这样欢乐的日子被按在角落揍屁股，听听这哭声，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我都要有些不忍心了呢，喂，白痴，你就这样心狠手辣？”
暗灭饶有兴致地盯着被打得吱哇乱叫的小面包，幸灾乐祸地冷笑着。
“她该打。”
白痴冷声回应，手中动作毫不留情，又是一下！
“呜呜呜呜啊啊——！！”
直到胡桃终于结束了攀谈，拿着两份蛋糕，偷偷摸摸地来到这两人身边，狐疑地看着那捂着屁股，挂着泪痕，还靠着墙，好像在委屈罚站的小面包。
“呜呜哇——！呜呜呜——！”
一看到胡桃走近，面包就立刻摇摇晃晃冲上前抱住她的小腿，把小脸埋进她蓬松的裙摆，“呜呜呀呀”地指着白痴告起状来，可惜，胡桃当然听不懂她的婴语，只能蹲下身，心疼地摸着小面包的头。
“面包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她刚刚乱跑，摔到屁股了，我让她在这里站着，清醒清醒。”
“这样啊……面包，要小心一点哦，这里人多，可不能乱跑！摔疼了吧？来，姐姐给你蛋糕吃，不哭不哭哦！”
“呜呜啊——！！呜哇哇！！”
面包一听，哭的更大声了，在她的心中，第一次诞生了想要说话的欲望。
…………
时间，在学生们唱响的圣歌中缓缓消散，待散场时，已是万家灯火稍熄，而月亮，也已经停在了半空之中，从昏暗的角落走出时，周围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下仆役们在无声地收拾残局。
白痴望向天空，叹了口气后，便抱着哭累了沉沉睡去的小面包，朝神圣恩宠校外那处破败的栖身之地走去。
“喂，大白痴，想去哪里？”
胡桃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回头望去，发现她也留到了最后，此刻不知何时换了身轻便的白色棉布裙，正朝自己走来。
“……回去睡觉。”
白痴脚步未停。
“嘿嘿，怎么了。”
胡桃小跑几步追上他。
“守护正义与爱的无名英雄，就这样想回到那个垃圾堆一样的破房子？”
“你又不肯强.暴我，我回不去。”
白痴语出惊人，语气中带着些许几个月来所有计划全部受阻的怨念。
“啊？！什……什么？！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你不肯让我回去。”
“……呼……嘿嘿嘿。”
胡桃松了口气，忽然笑了起来，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不，我来给你机会来了吗。”
“……………………”
机会？
一听到这两个字，白痴立刻凝神，警惕地盯着她，等待着下文。
“一场陪练计划，总得有始有终！对吧！这一年里你可是铆足了劲，一直试图找机会砍死我，但可惜，只要我想，你就完全伤不到我呢……呵呵，你这大白痴，真的很弱！”
她狡黠地笑了起来，全然不在意白痴那突然警惕起来的模样，毕竟对于如今的两人，这样的白痴才称得上是她熟悉的存在。
“不过现在……来吧，我给你一个机会。”
她收起玩笑，语气认真起来。
“只要你能够伤我一下，哪怕只是擦破我的衣服，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小点！我让你回去！怎么样？！”
“……………………”
白痴紧盯着她。
“……弄坏你的衣服，你会不会杀了我。”
谨慎地确认。
“……真是的！你的废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小气？！”
“……………………”
“……哼，我懒得跟你斗嘴！总之！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如今的你能够伤我，你就能够带着小面包，回到你心心念念的窝里去！”
“怎么样？你敢不敢？”
“…………”
“…………”
白痴沉默片刻，他看了眼脸上还挂着委屈的小面包，又看了眼满脸笑容的胡桃，终于转过身，脱下外衣，仔细铺在一旁干净的地面上，将熟睡的小家伙小心放好。
随后，他缓缓起身，抽出暗灭。
向前一步，踩实步伐。
殇，蓄势待发。
“来。”
“嘿嘿！来！”
白痴的声音如同寒冰碰撞，胡桃眼中也闪烁着兴奋自信的光芒，摆开了架势。
而话语落下的瞬间。
二人的身影，骤然消失！
胡桃的眼中，那双漆黑的眼瞳已经变得空洞，虚无。
而白痴这边，那栗色双马尾的身影，气息依然是那样恐怖，依然是那样。
强的可怕。
刺啦——！！
足以刺穿耳膜的声响，撕破空气，刺穿突然落下的漆黑雪花。
而那决定胜负的一击、一剑。
也在此迎向终结。
…………
…………
漆黑的剑刃在距离目标咫尺之遥的地方，被强行改变轨迹，插进了地面，白痴冷冷地盯着脸侧那双带着得意笑容的栗色眼眸，空洞的瞳孔，慢慢恢复了焦距，映出了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
而胡桃的右手此时也已经完全扣死了他的手腕，强行让他的殇停了下来，而此时，她仍未开启心武，而胜负却已然分晓。
胡桃松开了手，拍了拍沾染了些许灰尘的裙摆，然后，皱起眉头。
“喂，白痴！我的衣服被你划出了一个口子！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你，说话不算话。”
“哼！我只是说不杀你！又没说不让你赔！弄坏公主的衣服！这可是天大的重罪！你想赖账？！”
“……我赔不起，我卖身，你强.暴我吧，我会努力配合你。”
“说什么没头没脑的疯话呢！”
胡桃像被火星烫了一下，烫得脸颊绯红，猛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身为雄鹿帝国正义与爱的公主！我才不需要你这大白痴的赔偿！”
“……………………”
白痴瞥了眼她，没有回应，转身走向熟睡的面包，将其抱起。
“……我，可以回去了？”
他再次确认。
“诶~~你这家伙，真无聊啊，不过的确！”
胡桃故作嫌弃地咂咂嘴，随后直起身，跳跃着拍了下手，语气带着一丝欢快，和如释重负。
“恭喜恭喜！我们亲爱的……大白痴！大混蛋！小色狼！今天终于！毕业啦！”
胡桃的声音充满了仪式感，她背着手，绕着白痴走了一圈，目光仔细看着他挺拔了许多的身躯，好像在仔细欣赏自己的教学成果，随后，重新在他面前站定。
“喂！白痴！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按照我和坎帕爷爷最开始的想法，如今的你，已经有了能够保护自己和小面包的力量，而且，还成为了知道帮助他人的正义使者！所以接下来，我不会再把你限制在我身边！逼着你参加什么训练了！”
她顿了顿，扬起下巴，故意用带着点炫耀的语气说。
“怎么样，是不是很难过，你可是马上就要离开我这个美丽强大，人见人爱的公主了呢，要知道，别人可是想方设法，挤破脑袋地想要靠近我呢！”
“……没兴趣。”
白痴从不愿意跟这帮所谓的大人物混在一起。
“……真是的，说话一点不留情，你能不能像面包一样可爱一点？”
“……………………”
胡桃撇撇嘴，但眼中并无太多愠怒，毕竟，白痴是这样的。
“那么……”
胡桃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带着一丝探寻和期待。
“你呢？”
“得到了自由的你，之后，想要做什么？是想从这里离开，去别的地方，还是其他？”
“…………”
“…………”
白痴顿了一下，抱着面包，转过身，面对着胡桃，沉默着。
时间仿佛被拉长，世界仿佛只剩下风声掠过树梢的轻响。
他略微合上眼眸，又张开，他瞥了眼怀中的面包，望向远方神圣恩宠学院深处——那里，有着属于他的小木屋，他们的家。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有食物，有住的地方，有曾经想象不到的舒适生活，这种舒适的生活不仅仅是对自己，更是对面包来说，必不可少。
这些事情显而易见，说出来也不过是废话，那她，问自己这句话是为了什么?她很希望亲耳听见自己说留下来吗?
或者说，留在她的身边?
“公主”，是最危险的一种人，如果可以，真不想跟这些大人物扯上关系，她们阴险，狡诈，可以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捅你一刀。
但是……
月光清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白痴紧盯着眼前这位一年前以蛮横的姿态，强行将自己抓回来的少女——“公主”，希望从她的眼眸中看出一丝一毫的虚假和演技，可他陷入思索，思索着，思索着……
直到五分钟过去，胡桃等得都有些着急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一年前，我曾说过，我要成为你的女佣，如今。”
他说。
“我。”
“依然是你的贴身女佣。”
“…………”
“…………”
“…………嘿嘿！”
短暂的寂静后，胡桃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再次露出了她那如阳光般的笑容，语气也随之欢快起来。
“那么……我的小~女~佣~。”
她背着手，歪着头，笑得眉眼弯弯。
“来年再见啦！”
…………
风，吹过耳畔。
世界仍然美丽，而又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