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要低调出行,但实际上也没必要硬吃苦,而去坐那种最为拥挤的,最为普通的通铺列车,毕竟这里有一位小公主在,舒适对她而言,毫无疑问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所以,虽然是住不上那种拥有专门的私人卧室之外,还附带有餐厅,娱乐室,吸烟室,宴会厅,会议室等等诸多房间的豪华列车了,但至少,他们还能坐上拥有独立包厢的舒适车厢,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个带门的私密空间,保证旅途中的安稳与休息。
说起来,这居然还是白痴第一次乘坐这种列车,此时,他刚将随身的行李于自己的房间中收拾好,随后便走出门外,寻找起那个小小的身影。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个小丫头会在哪里,刚走出房间,远远地就能看到胡桃坐在靠窗的丝绒座椅上,正抱着那个娇气得不像话的小团子喂着蛋糕,瞧瞧那家伙那副满脸幸福的样子吧,唉,真不知道这丫头以后究竟会更听谁的话一点。
白痴看着,心中警铃大作,危机感更甚,又想起几天前自己就是因为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间心软,中断了对她的教育,结果第二天又被她告了黑状!若不是自己临危不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教训深刻!只觉得自己的确不应该对这丫头心慈手软,一定要在胡桃看不到的地方,加大对她的教育力度,要知道,面包是他的女儿,不是胡桃的。
此时,戴劳正站在窗边,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边擦拭着他那把装饰了绿宝石的家传宝剑,如今的他显然没兴趣更多去与他人交谈,也没兴趣再去给公主献殷勤,毕竟演武台时,他说的话挨的揍都已经够多,如今相较起来,他反而更期待那能够亲手宰杀三级魔兽的快感。
而路西菲尔呢,此刻她竟然也收起了她那副冰冷的模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有着猫咪装饰的小发夹,正在小心翼翼地别在小面包那粉色的头发上,而小面包显然对这种亮晶晶的小玩意很感兴趣,小脑袋也配合地微微晃动。
没想到这个女佣居然也在溺爱这家伙!
车厢内人不多,白痴只是略微停顿,便走上前,在胡桃和路西菲尔对面的空位坐下,随后,他抬起眼,以冰冷的目光冷冷刺向胡桃怀中那个已然成为团宠,正在享受投喂的小丫头。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此刻的小面包有了靠山存在,非但没像平时那样瑟缩,反而像是读懂了白痴眼中的警告,如故意挑衅般,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将胡桃递过来的蛋糕咬掉更大一块,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蠕动着,吃得更加卖力,那翠绿色的大眼睛甚至偷偷摸摸瞟了白痴一眼,里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得意?!
“……………………”
白痴看着她,只觉得莫名一阵火起。
“你怎么又在用这种凶巴巴的眼神盯着小面包!看的人心里发毛!我不许你露出这种眼神!快收回去!”
火更大了。
“呵呵,这小东西,才两岁,不仅娇气,贪吃,告状样样精通,现在居然还学会恃宠而骄和挑衅了,喂,白痴,看看她这小心机,还有这天赋异禀的生存智慧,以后说不定可不比你差啊!大有可为呢!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不是吗?”
“……必须得好好管教她,如果真让她一直跟胡桃呆在一起,把她那一套学去,以后,还怎么活?必须得让她远离胡桃……”
“是啊~是啊~这套生存理论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没有人能庇护她一辈子,包括你,对吧~~?可是,她现在可是有小公主牢牢护着,稳如磐石呢,怎么才能把她从她怀中挖出来呢……啧啧,瞧你那眼神,你有主意了?”
“……………………”
白痴沉默着,之前那个棍棒教育的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然无法实施。
“哦?看来暂时束手无策?嘿嘿,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居然还需要费尽心机算计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婴儿!好吧,也算是有趣!那么,你的备用方案是什么?”
“……现在,用不了,只能等待。”
“啊,我懂,有她看着嘛,小丫头就是喜欢跟对她好的人玩,也没办法,现在的她虽然小,但也多少有了些趋利避害的意识,白痴,想赢回主导权,光靠冷脸和威胁可不够呢,这一点,你可得跟那个公主好好学习。”
“……我不会惯着她。”
“哈哈,你这人类小子,还挺固执,那你可就得加油了。”
“……………………”
说完,白痴便不再回应,思索了片刻后,便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从背包中拿出星璃送给她的书,静静地学习起来。
要想在这个残忍的世界活下去,光识字可远远不够,就比如眼前这道不亚于死亡沙漠的天险与悬崖,倘若某一天列车突然爆炸,不小心掉入进去,想活着出来,可不是靠着所谓毅力就能做到的事,未雨绸缪,绝不松懈。
而对面呢,面包一看,突然发现自己的小爸爸不再盯着自己,忍不住地高兴起来,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要知道,因为几天前自己被锁上门挨的那顿毒打,她的屁股现在还在痛呢~但是现在……呵呵,要是他还敢来打,就狠狠哭!哭到他认输为止!他肯定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想到这里,小面包吃得更开心了,就这样任由自己一直跟那两个小姐姐玩下去,而对白痴完全是不管不顾,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小叛徒。
可惜,这小叛徒是当上了,但她的家却依然在白痴那边,到底还是要回去的。直到第一天的夜晚来临,列车包厢内的灯光依次亮起,又熄灭,小面包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胡桃见时间实在是太晚,面包也困得东倒西歪,便只好将小家伙轻轻放下:
“好啦,小面包困了呢,喂!白痴,别看书了!照顾好她哦!路西菲尔,我们回去休息吧,晚安!”
“呜……”
小面包迷迷糊糊地应了声,随后便看到胡桃姐姐和路西菲尔姐姐把自己放下,跟自己拜拜后,慢慢消失在视线当中。
这时的小面包也是真的困了,她从座椅上滑下,小短腿一软,差点栽倒,她迷迷糊糊的,朝白痴的方向小步走了过去,伸出两只小手,踮了踮脚,口中“啊呜~~啊呜~~”的,那意思再清晰不过,要抱抱,睡觉觉。
然而,白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窗外,随后便啪的一声合上书本,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房间。
“唔唔……?呜——”
小面包困惑地歪着小脑袋,有些不解地望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没办法,她只好摇摇晃晃地迈开小短腿,努力跟上去,好不容易来到白痴身边,又伸出小手,努力地想去抓住他的一根手指。
“啊呜~~?啊呜~~”
但白痴仍然当做没看见似的,径直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小面包自然也是跟着往里钻,现在的她已经是困得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想赶紧舒舒服服地回到白痴身边,躺在他的怀里,好好地睡一觉,然后,明天继续跟胡桃姐姐一起玩。
砰。
回应她殷切期待的,是房门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关闭。
“啊呜?!”
结结实实吃了一个闭门羹的面包终于清醒了过来,也是在这时候,走廊上本就即将关闭的灯光,也“啪”地一声适时熄灭。
小面包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那小小的脑袋一时间还无法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又“啊呜啊呜”地走上前,不停地拍着门。
可门内一片寂静,过了好半天都没有能够回应她的动静,小面包终于不服气了,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隔绝在外,用小拳头不服气地捶了捶门板,发出闷响,却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走廊里安静极了,也漆黑极了,只有那小小的走地灯,还在发着光亮,小面包生气了,又踮起脚尖,试图去够那黄铜门把手,却怎么都够不到。
哼!不开就不开!我现在可是有靠山的!坏叭叭!我要去找胡桃姐姐收拾你!
如果小面包现在能清晰思考的话,一定就是这样想的吧,可是……小面包看了看四周……
好黑啊……胡桃姐姐的房间,在哪里呢……?
“啊呜……”
细小的呼唤在空旷的走廊里瞬间消散,没有人回应她,这座列车的贵宾车厢特意给每个房间配备了隔音,哪怕外边声音再大,落在屋内,也细如蚊呐,更何况是她这般奶声奶气的呜咽。
这下,小面包彻底慌了,她不断在黑暗中转着圈,试图找到胡桃姐姐的房间,又一次次茫然地转回来看着眼前这扇门,下一刻,那翠绿的大眼睛里迅速积蓄起泪水,小嘴一瘪,就要爆发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哭嚎,她运足了气,准备用最嘹亮的哭声发动终极眼泪攻势,不信他不开门!
然而,
一秒,两秒……两分钟……
门内始终一片死寂。
她的哭声终于卡在了喉咙里,看起来,这一次,她的靠山似乎……又失效了?甚至……回不到叭叭的怀中?
小面包扁着嘴,委屈万分地再次抬手,这次却不是捶打,而是轻轻地,带着试探和讨好意味地,在那光滑的木质门板上挠了挠。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这一次,她是真的被关在门外了。
这个认知带着冰冷的重量,沉甸甸地砸在她小小的心上。
终于,蓄满的泪水决堤,但这一次,哭声里少了些理直气壮,多了些茫然与被抛弃的恐惧。
“呜呜呜……呜呜……哇……”
一片漆黑之中,小面包那小小的身体慢慢滑坐下来,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从方才的嚎啕大哭,变成了细小而可怜的呜咽。
好黑啊……好可怕……
叭叭不要面包了……
小面包仍在哭着,被抛弃的孤单席卷了整个小小的身体,她坐在那,浑身颤抖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可当她以为自己要永远被关在门外的时候。
“咔哒。”
门锁轻响,房门向内拉开了一道缝隙,一道暖色的灯光,也来到了她的身上。
缝隙后,是白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静静地俯视着她。
四目相对。
小面包吸了吸鼻子,小手紧张又无措地绞在一起,翡翠般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里面所有的得意和挑衅都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求助。
白痴低头凝视着这个似乎被现实教训了一顿的小叛徒,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还不行,这小东西诡计多端,心思活络得不像两岁,谁知道她是不是又在装可怜骗自己。
想到这里,白痴冷哼一声,再次关上了门。
“哇哇——!哇呜呜呜呜呜……!”
崩溃的哭嚎瞬间穿透门板。
但……
心软?
绝不能心软。
必须让她明白,究竟谁才是她唯一的依靠,必须斩断她对胡桃那不切实际的依赖!
“啧啧,可怜的小家伙,你爸爸不要你咯~~”
真可惜,小面包听不到暗灭的话语,如果能听到的话,想必她一定会哭得更大声,好让暗灭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笑得更开心吧。
之前的确是太惯着她了,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将她抱在怀里,揣在心上,片刻不离,让她以为无论她如何放肆、如何挑衅、如何轻易地投向别人的怀抱,他都会在原地无条件地接纳她。
可这一次,白痴却是终于彻底狠下了心,不再因为她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就主动去抱她,他就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门外那止不住的哭声,仿佛能想象出外边那小小的一团,耷拉着小脑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可怜模样。
绝不能心软。
五分钟,如五个世纪那般漫长,外边的小面包终于哭累了,也吓坏了,当惊天动地的嚎哭转变为断断续续的抽噎,眼看就要彻底熄灭的时候……白痴才终于打开了门,以那冰冷的眼神看向那本就困倦,此刻坐在地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面包。
“进来。”
白痴冷冷地注视着她,看着她那泪眼婆娑的眼睛,以及又一次充满希望向自己伸出的双手,一动不动。
“呜呜……呜呜……”
小面包在无声的寂静中读懂了那冷漠的拒绝,在此刻,小小的她终于妥协了,原本,她只是想着只要有靠山,就可以不用挨打,哪有想过居然会落到这种被“抛弃”的境地……?没办法,她只能独自慢慢爬起来,摸着小手,在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走了进去,口中也仍在不断呜呜着。
但白痴却是仍然不管不顾,等到她进来后就直接关门,关灯,利落翻身上床,平躺下来,冷漠,疏离,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呜呜……呜呜哇……”
小面包站在门边的黑暗里,茫然失措地看着床上那个冷漠的身影,最后一丝寻求安慰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伤心,委屈,还有被连续拒绝的深刻恐惧,彻底淹没了她。
她不想再被抛弃了……再也不敢了……
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摸索着,跌跌撞撞地靠近床铺,这张床对于她来说太高了,她努力踮起脚尖,小手扒着冰冷的床沿,小短腿也徒劳地蹬了几下,却怎么都爬不上去。
挫败感和无助感让她又开始小声啜泣。最终,她只能靠着一股倔劲儿,用尽全身力气,像只笨拙的小熊,手脚并用,吃力万分地,吭哧吭哧地……一点点把自己蹭上了床。
终于爬了上去,她立刻手脚并用地朝着白痴宽阔温暖的身上爬去,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和最后的期待,小身子紧紧地贴上他的手臂,小脸本能地寻求着那个能带给她绝对安全感的胸膛,想要埋进去,想要被拥抱,想要确认自己没有被抛弃……
然而……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白痴的时候,白痴竟然就这样翻了个身,拒绝了为她献上怀抱,只留下那宽阔有力,却又无比冷漠的背影。
那无声的拒绝,比任何语言都要冰冷刺骨,瞬间刺穿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呜呜呜……呜呜……”
她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床铺上,小小的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地起伏、颤抖,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迅速浸湿了身下的床单。
“嘿嘿,又哭了呢,白痴,你就这么狠心?万一把小丫头哭出个好歹,伤心坏了怎么办?那样可也是会生病的,我可不想看着你又浪费一大堆时间去照顾这个小麻烦精。”
“…………”
白痴没有开口,只是抿着唇,听着背后那止不住的抽泣声。
“…………”
“…………”
“…………唉……”
一声叹息,最终融化在浓稠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