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再次笼罩整片区域,这一刻,白痴眼前的时间,骤然停止。
他看见了。
看见了那淬毒的刀刃,距离面包的额头不足一寸,看见了强行冲出爆炸,浑身都是火星的胡桃,看见了眼前那人仍正对自己的,那狰狞而扭曲的笑。
“呵呵,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近乎于“时间暂停”的错觉,是不是很有趣呢?啊,不好意思,我现在没兴趣跟你解释它的原理,你只需要知道我将你的思考能力提升了一千倍以上就是了。”
“…………”
“喂,人类小子,看见了吗?那把刀……可是已经抵在了那个小丫头的额头之上哦,瞧瞧!血已经出来了呢!多么脆弱的生命啊……可如今的你,体力却已经见底……就连殇也施展不出来了……对吧?”
“…………”
“呵呵,瞧瞧,愤怒,绝望,冰冷……还有那该死的!守护的执念!多么纯粹而美味的养料啊,是啊,那个女人说过,六剑,是守护之剑……多么讽刺!你才刚刚摸到第二剑的门槛,却因为可悲的体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白痴,现在,我给你思考的时间!”
“看看那个愚蠢天真的公主!若非她那泛滥成灾的“善良”与“责任”,你怎会卷入这场与你毫无干系的纷争?又怎会跟着她深入这绝境,一次又一次承受重创……最终,落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她!甚至在刚才,还在妄图阻拦你!用她那自以为是的“仁慈”?!她以为她是谁?她有什么资格对你指手画脚?!看看她的“善良”带来了什么?!是更强的敌人!是更深的陷阱!是把你们所有人推向地狱的……催化剂!”
“再看看这些围攻你的杂碎!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带着如此浩大的声势,莫名其妙地来袭击你们?!你只是想带着你那丫头,求得一方小小而卑微的安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下去也不行吗?!为什么?!为什么连这点可怜的要求都要被践踏?!为什么这个世界总要三番五次地将致命的长矛对准你?!对准那个什么都不懂,对你而言就是整个世界的小丫头?!”
“当然……她死了,是我最高兴的事,因为这也就代表,你那“最后的善良”,也该破碎了……但是,你不恨吗?你,为什么不恨?面对这些三番五次!阻挠你的东西!你凭什么不感到愤怒!凭什么不感到憎恨?!你根本没做错什么,是这个世界!在阻挡你的脚步!阻挡你那卑微到可怜的梦想!”
“这样的事……以后只会更多!更多!直到某一天!你彻底看见那个小丫头!死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恨吗?”
“来,憎恨吧,憎恨这个世界,憎恨这强加于你的一切不公与绝望!。”
“愤怒吧,将你的怒火尽情的宣泄,烧毁这阻挡你步伐的一切。”
“别再用你的理智去压抑这股感情了!把一切都交给我,你只需要凭着自己的本能去行动,全身心地托付给这股憎恨与愤怒,想着如何向这个世界讨回这笔债,就行了!”
“来!放开你那可悲的抵抗!让黑暗进来!让它流淌!让它吞噬!只有这样!你才能拥有撕碎一切阻碍的力量!才能救下你那……可怜的小丫头!”
“来吧,能让你挥出第二剑的力量——我!来给予!”
“…………”
白痴,没有回应,此刻,他的心是不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呢?
可是,他的眼睛却依然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小面包,看着那锁定在那几乎吻上她额头的刀尖之中渗出的……刺目殷红!
此刻,他仿佛对右臂上疯狂蔓延的锁链毫无知觉,而是在任凭那些锁链爬上,缠绕住他……缠绕着……缠绕着……
直到某一刻,他那代表着理性的左眼。
化为血瞳。
“吼——!!!”
一声非人的吼叫再一次从白痴的喉咙里传出!气浪,也随之蔓延开来!竟生生将那几人震飞出去!
“小杂种!还敢反……”
话语未落,那人的动作便猛然僵住,因为那个刚刚还在自己身前,意图用那“殇”做出最后一道抵抗的少年,已经出现在了五米开外!
嗤!嗤!嗤!
三个头颅猛然落下,溅起沸腾的血花。
“什么?!”
那人猛然回头,却在下一刻,看见世界已然翻转,因为那个少年猩红的双眼,竟随着一个转身,直接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张原本属于白痴的,此刻却扭曲着狂笑的脸,占据了他视野的全部!而如今……他的脑袋正高扬在天空,又被那柄漆黑的剑刃刺穿眼球!一剑一剑!生生刺成碎片!化作肉块与血的雨!
“六剑……没想到确实有趣!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白痴,也许是暗灭,此刻那名像是冰块一般的男孩,竟发出诡异而肆意的大笑!笑声中,缠绕在他右臂上的锁链疯狂转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更庞大、更浓郁的黑暗如同活物般汹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战场!
“看好了……人类小子!六剑……应该如此施展!!!”
这一刻,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但这次,是针对那残存的二十几名敌人!极致的恐惧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那血腥的恐怖压迫,瞬间碾碎了他们的意志!将他们钉死在原地,连移动脚步的勇气都彻底丧失!有的甚至直接失禁,散发出骚臭的气味!
然后,真正的杀戮盛宴……开始了!
那道笼罩在黑暗与血光中的身影,消失了!不,不是消失,而是化作了肉眼无法捕捉的,纯粹的速度与毁灭!
黑暗之中,猩红的轨迹,疯狂闪烁!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血肉撕裂声,骨骼爆碎声!
每一次闪烁,都泼洒出大滩大滩滚烫的血浆!
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被轻易斩飞,劈碎!
躯体被狂暴的力量撕扯,砸烂,化作不成人形的肉块!
断肢与内脏混合着沙土四处飞溅!
惨叫声刚刚冲出喉咙就被掐断,化作临死前绝望的呜咽!
殇!殇!虫鸣!殇!虫鸣!虫鸣!殇!殇!虫鸣!虫鸣!虫鸣!
无数剑招倾斜而下,毫无缝隙!毫无停歇!伴随着那如亿万夏虫同时尖啸的刺耳虫鸣!
虫鸣之声,不仅仅是不绝于耳!它……震耳欲聋!
暗灭操控下的白痴疯狂大笑着,如同一台纯粹的杀戮机器,掀起了一场血腥的风暴!所过之处,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的血肉地狱!如此恐怖的剑法,如此恐怖的压迫!让幸存者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升起,以至于有的甚至直接吓得精神崩溃,涕泪纵横地大声哭喊求饶起来,却只能在绝对的绝望中,等待着那猩红的轨迹降临在自己身上……
直到某一刻的战场上……
所有敌人全部化作死亡的烂肉。
只剩下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以及……一片铺满沙砾与血肉残骸的……绝对死寂。
可是……白痴,却依然在笑着……他的双眼,仍然如血般猩红!
“白痴——!!!”
胡桃同样也被这诡异恐怖的景象吓呆了,此时此刻,坎帕校长的告诫再度出现在她的耳边——魔族第一,哈雷路亚,它有着强大的蛊惑力,历史上无数强大的战士,睿智的贤者,在接触它后被蛊惑,最终沦为只知杀戮的恶魔……
难道……难道白痴他,已经彻底……
这个念头让胡桃脸色苍白!她死死护住刚刚死里逃生的小面包,然后猛地朝着那伫立在血泊中央,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冲了过去!
“醒醒!白痴!看着我!是我!胡桃!还有面包!面包在这里!她没事了!”
她举着小面包大声嘶喊着,试图穿透那层黑暗与疯狂。
可某一个瞬间,刺耳欲聋的虫鸣之声,已然擦着胡桃的耳边响起!而冰冷的杀意……刺入她的骨髓!
时间……仿佛再一次冻结,那漆黑的剑刃,近在咫尺!
本能!
超乎想象的本能!
即便面对这诡异莫测的“虫鸣”之剑,胡桃的身体也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反应!刹那间,胡桃身形一转,猛然向后暴退,闪避开来!她看着那双猩红的血瞳,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叭叭——!!”
但小面包的哭喊声自它怀中传来!猛然炸醒了僵立的胡桃!
下一刻!胡桃再一次重心下沉!猛然一脚踢出!踹在白痴胸口!将他狠狠踹至几米开外!看着他如落叶般摔倒在黏腻的血泊之中!溅起大片血污!
不能犹豫了!必须叫醒他!即使……即使要伤害他!
对不起了!
胡桃猛然冲向前,在白痴站起身的前一刻便再次一脚踹出,又将他踢飞几米远!
砰!
白痴的身体再次被踢飞,翻滚着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滑落下来。
随后,她快步跟上!直接跨坐至他的腹部,一脚踩中他的左手,膝盖顶住他的右手,随后,一拳打在他的胸口!
“咳——!!!”
白痴猛然吐出一口血!溅了胡桃一脸一身!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惨叫!胡桃的心猛然一揪,但她看见白痴那仍然猩红的双眼,一狠心,便再次将拳头倾斜而下!
“白痴!你快点清醒过来——!!”
时间,在小面包的哭喊声中一分一秒过去,拳头落下的闷响,白痴痛苦的闷哼,交织在这片血腥的屠宰场上,直到某一刻,白痴那双一直徒劳格挡,试图挣脱胡桃束缚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落在了身侧的血泊中。
“!”
胡桃心中一喜,立刻停下攻击,看向他的眼睛,却发现此刻,他的两只眼睛都已经恢复成为熟悉的漆黑!
“……别……别打……!”
“白……白痴……!你终于醒了吗?!太好了——!”
胡桃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哭腔和后怕,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着,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刚刚……面包叫我的时候……我……已经醒了……”
白痴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啊?!”
胡桃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又看看身下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淌血的白痴。
难……难道说……刚才那顿暴打……其实……完全没必要?!
“那……那你干嘛不说话?!害得我一直打下去?!你就那么舍不得丢掉你那该死的冰块脸和哑巴人设吗?!说句话会死啊?!”
她又急又气,又心疼又懊恼,几乎要跳起来。
“………刚刚……暗灭,在跟我……抢意识……然后它说……太疼了……就……回去了……”
白痴听着暗灭此刻在脑海中幸灾乐祸的狂笑,总有些怀疑……它是故意的。
胡桃:“…………”
她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后怕都吐出去。
好吧……看来这顿打……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把那个该死的东西……打回去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打错了……”
她喃喃道。
短暂的沉默笼罩下来,只剩下小面包压抑的抽噎声在死寂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胡桃这才真正感受到身下压着的身体是多么的虚弱滚烫,汗水,血水,沙土混合在一起,黏腻不堪。白痴的体温高得惊人,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仿佛拼尽全力,胸膛的起伏微弱得让人心慌。
第二狱的反噬,以及刚才那番狂暴的杀戮和意识争夺,毫无疑问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彻底推向了深渊,以至于他现在动弹不得,毫无力气。
“你……起来……”
“啊……哦哦……”
胡桃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翻身,从白痴身上下来,接着,又下意识看了看四周,那残肢断臂,碎裂的骨渣和被血浆染成黑红色的沙地,宛如地狱般的场景,已经彻底化作死寂……
但现在没时间想这个!五十多人是解决了,可是……身后还有着五百大军!必须……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白痴!白痴!你还能动吗?”
胡桃蹲下身,焦急地拍打着白痴的脸颊。
“水……面包……”
胡桃立刻手忙脚乱地翻找,从一旁死去敌人的烂肉旁,找到了一个水囊,又小心翼翼地凑到白痴嘴边,一点点喂他喝下,接着又找到一些,往他和自己,以及小面包身上倒去。
清凉的水流入喉,白痴的眼中似乎恢复了一丝神采,他又急切地看向胡桃怀中。
胡桃会意,连忙抱起小面包凑近他。
“面包没事!你看,她好好的!就是额头上……应……应该不会留疤吧……?”
小面包也感受到了她叭叭糟糕的现状,本能地想要抓住白痴的手指,发出委屈又依赖的“啊呜”声,白痴也极其艰难地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面包温热的小手,紧绷的身体似乎才真正松懈了一些。
“我们必须马上走!”
胡桃的语气再一次严肃起来,因为远处隐约已经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急促的号角声,显然,后续的追兵已经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正在快速合拢!
“爆炸和……这里的动静太大,追兵马上就来了!看到这里的景象,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还能站起来吗?”
白痴咬着牙,试图用手臂撑起身体,但脱力的双臂剧烈颤抖,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他闷哼一声,再次重重摔回血泊中。
“可……可恶……”
胡桃喃喃着,看着他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再加上被自己揍出的内伤……她咬着牙,迅速将小面包重新用还算干净的布条绑在自己胸前,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白痴的一条胳膊,试图将他架起来。
“你……忍着点啊……我可没办法管会不会弄疼你了!”
胡桃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哭腔,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需要背负着一个浑身是伤,半死不活的男孩,在尸山血海中跋涉。
可是……必须得走……一定……得带着他们,活下去!
烈阳……仍然高高悬挂在天,热浪,仍然扭曲着整个世界……胡桃将白痴整个身体快速抗在自己肩上,将水囊残余的水一口气喝完以后,拼尽如今的全力,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朝着嘈杂声的反方向……跌跌撞撞……亡命奔去!
血泊……自她赤着的双足趾缝渗出……留下漫长的血色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