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五節 心之深處的潮聲
光幕在兩人面前緩緩開啟，如同一扇通往未知的門。
那種光不是刺眼的，而是柔軟、溫暖，卻帶著沉沉的重量，像是某個沉睡許久的意志，正在緩慢甦醒。
月璃深吸一口氣，她的「第二心跳」在胸口輕輕回應。霆曜握著她的手，掌心微熱。
兩人同時跨進了光幕，光幕後的景象，與他們想像的完全不同。
這裡不像先前那般洶湧，也沒有任何符紋波動。
這是一片完全寧靜的光海。
地面如鏡面般光潔，銀金交錯的光流緩緩滑動，就像一條條緩慢呼吸的河。上方沒有岩壁、沒有天花板，只有一層薄薄的光霧，連空氣都散著微甜的清香。
月璃忍不住低聲：「這裡……像是心臟的最深處。」
霆曜點頭：「或像是……意志的源頭。」
兩人往前走，每一步都踏在柔軟的光上，腳下泛起小小的光花。月璃的符印比平常更亮，她能聽到極微細的聲音——像幾百條小小的細線在互相碰撞，那是光脈真正的聲音，她抬起手，光潮主動繞上她的指尖。
霆曜望著她，語氣比之前更加肯定：
「妳真的……醒來了。」
月璃低下視線，指尖輕輕顫抖，她不否認，也無法否認。她能清楚感受到光脈不再像外物，而像是與她血液相連的東西。
兩人往光海更深處走，忽然，地面微微震動，月璃停下腳步，眉頭一皺：「你感覺到了嗎？」
霆曜立刻環視四周：「嗯……像是……呼吸。」
地面光紋起伏得更明顯了，不是危險的震動，而像是某個龐然大物，在極深處進行緩慢而悠久的吸吐，月璃的第二心跳開始與之同步。
咚。
咚。
她胸口隱隱作痛，卻不是不舒服，而像是被喚醒的器官正在重新校準。
霆曜立刻握住她肩膀：「月璃，妳的氣息……在往下掉。」
「我……沒事。」月璃輕呼一口氣，「它在對我說話。」
霆曜瞳孔微縮：「它？」月璃按住胸口，閉上眼。在黑暗裡，她看到光海深處，有個模糊的影子……一個像是「心臟核心」的存在。
它沒有形體，只是一個跳動的光塊，然而她卻清楚感受到，那股意志正在用她能接收的方式，擠壓出的某種訊息。
月璃低聲呢喃：「它在問我……『妳要成為誰的心？』」
月璃猛地張開眼，霆曜立刻緊張地靠近：「妳看到什麼？」月璃搖頭：「不是看到，而是……被問。」她抬起手，掌心符印亮得比以往更強，金色和銀色交融成罕見的色澤。
「它不只是喚醒我…它要我選擇。」
霆曜低聲：「選擇什麼？」月璃沉默片刻，像是還不敢說出口。
最後她才淡淡道：「我未來要成為什麼樣的光。」
霆曜愣住：「妳……什麼意思？」
月璃深吸一口氣，視線停在光海深處「每一位光脈繫持者，都會在覺醒後被給予一個方向。」
她抬眼看霆曜，神情前所未有地清晰：「是『守護』，還是『改寫』。」
霆曜呼吸一滯。
「守護」是承接光脈既有的秩序，維持世界的穩定。
「改寫」則是與歷史逆行、不被容許、甚至會被視為異端的道路。
霆曜的眉緊緊皺起：「……妳想選哪一個？」月璃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被某種光吸引。
前方的光霧突然被撕開了一道縫。一道金白色的光束直直落在地面，像是照亮了一條「必須走向」的道路。
霆曜立刻拉住她：「月璃，先等一下~」但月璃已經走出一步。
「霆曜。」她轉過頭，輕輕笑著，「我不是衝動。風」她指著那道光「那裡，是它希望我前往的地方……也是我必須做決定的地方。」
霆曜沉默了很久，最後，他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那我跟妳一起。」
月璃愣了愣，心口再次微微熱了一瞬「你不會……感到害怕？」
霆曜微微側頭，看著她的眼睛「妳在這裡，我怎麼會怕。」
月璃差點呼吸一滯她收回視線，輕輕道：「……那走吧。」
兩人踏上金白的光道，前方的光霧越來越濃，像是在引導，也像是在考驗，走得越深，月璃的第二心跳越快。
直到光霧突然散開，一片巨大的空間出現在眼前。
中央是一個漂浮的光之核心，它像一顆巨大的心臟，透明、脈動、璀璨，每跳動一次，整個空間的光都隨之震動。
月璃感受到自己的符印在呼應那顆核心。
咚。
咚。
霆曜低聲：「這……就是光脈的源？」
月璃輕輕搖頭：「不……這是『我的門』。」
她走向前，光之核心在她接近時忽然展開出數道光片——像是記憶、像是幻象、又像是未來的分歧。
每一片光都在展示不同的月璃：
守護的她、破壞的她、孤獨的她、帶領群光的她、選擇離開的她……
霆曜伸手想阻止她靠近太前，但月璃輕輕搖頭。
「霆曜……這不是能被阻止的東西。」
她向前一步，光片逐一凝聚成語句。
「選擇你的方向。」
「守護？改寫？」
「你之心，將成光之心。」
月璃閉上眼，霆曜急促道：「月璃！」
但她的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平穩：「霆曜，我……」
她打開眼那一瞬間，她的瞳孔像燃起金色的光。
她終於回答了那個問題：「我選擇……走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光之核心劇烈跳動，所有光片瞬間破碎化為無數光線朝月璃湧去。
霆曜大喊：「月璃！」但月璃沒有被吞沒，所有光芒都在她身邊旋轉、凝聚，形成一個緩緩展開的光環。
那是象徵「自主之心」的印記，月璃的符印重新塑形，光芒比之前更加深沉。
她的第二心跳……在此刻，真正完整了。霆曜站在不遠處，眼中滿是震驚。
「妳……妳做到了。」
光海在她腳下微微起伏，像是在臣服，也像是在祝福，月璃緩緩伸出手。那顆巨大的光之核心……竟然向她低下。
彷彿承認~
她不只是被選中的人。
她是做出選擇的人。
月璃轉向霆曜，她的眼神明亮、清醒、堅定得像真正的光，她喉間輕輕動了一下，語氣帶著新的力量：
「霆曜……我們要往更深處走了。」霆曜怔了一下，隨即露出微笑。
「我早就準備好了。」兩人的影子在光海中並肩延伸。
在他們腳下一股全新的光之潮聲緩緩響起，不再是混亂、不再是呼喚。而是追隨她選擇而生的光的節奏。
光海深處的風，帶著金白色的微光，緩緩從腳邊掠過。那不是自然風，而是光脈的「循環」。月璃能感覺到那是某種巨大的心臟在沉沉吸吐。
她的第二心跳與之同頻。
霆曜站在她身旁，目光堅定，像是把所有不確定都隱入肩背後。他看著她，輕聲說：「接下來……妳一定會看見不容易承受的東西。」
月璃抬眼，眸中倒映著光海：「但只要你在旁邊，我就承受得住。」
霆曜怔了一瞬。然後，他微不可察地笑了，兩人一步步踏入光潮最深的區域。
前方的光海突然產生變化，原本平緩的光流，開始向下旋轉，像是形成一條往深淵下沉的光道。
月璃驚訝地看著那奇景：「它在……為我們開路？」
霆曜凝視著湧動的光流，語氣不再像之前那麼沉重：
「不，是在跟妳『同行』。」
光道中央亮起一道圓形的扭曲，是入口也是考驗。
月璃深吸一口氣：「走吧。」
霆曜伸手，穩穩握住她「一起。」
兩人同時踏入下沉的光道，瞬間，視野被無數光線拉長，像是穿過時間的縫隙，光線在耳邊掠過，像細語般貼著靈魂。
咚。
咚。
那是光脈的心跳，也是月璃的。
越往深處走，第二心跳越清晰，彷彿有什麼在召喚她「回家」。
霆曜低聲問：「還能撐住嗎？」
月璃握緊他的手：「能。」
實際上，她的呼吸有些微顫，但不是恐懼，而是——
共鳴太強烈了，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她胸口震盪。
突然通道底部忽然張開，兩人腳步一落地，整片空間瞬間亮到刺白，光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月璃下意識抬手，用符印抵住巨大的壓力。符印爆出一道金光，穩住了她的身形。
霆曜站到她前方，護住她。
月璃急忙道：「霆曜，我的力量不會傷到你——」
霆曜卻低聲道：「不是怕妳，是怕它。」
空間中的光，像是察覺他們的存在，慢慢收斂、凝聚浮現出一個「形」，那不是人，也不是獸，像是由光雕出的、流動的巨大身影。
它沒五官，卻像有「眼」。
它的視線落在月璃身上。
瞬間，她胸口的第二心跳被牽引，猛烈加速。
咚咚咚咚！
月璃皺眉，覺得整個身體都被剝光般被看透。
霆曜立刻擋在她前方：「夠了。」
那道光影停住，像是在聆聽他的聲音。
月璃觸碰霆曜的手臂，小聲說：「霆曜，它不是敵意……它只是在『審視』我的選擇。」
光影聽到這句話，胸口的光紋開始流動。它彷彿在說：「繼續。」
月璃深吸了一口氣，向前一步。霆曜要攔，她搖頭。
「你在我旁邊，我就不會倒。」霆曜握住她的手，以行動代替回應。
光影抬起手，整個空間變得像水般波動，泛起銀金兩色的漣漪，在光影的胸口，出現一道巨大的符紋——與月璃的符印對應。
月璃胸口劇烈跳動，然後，她聽到了「你選擇走自己的路。那麼你的路，是為誰而走？」
那不是語言，是意識直接撞進她腦海。
月璃呼吸一滯。
霆曜握緊她的手：「回答它。別怕。」
月璃閉上眼。
她在光中「看見」了過去的自己：
被推動、被保護、被期待、被要求……
她一直在「被帶著走」。
直到今天，她第一次站在屬於自己的分岔前。
她慢慢張開眼睛，光在她瞳孔中跳動。
「我選擇走自己的路。」她的聲音穩定、清晰。
「但……」她反握霆曜的手。
「我不是一個人走。」光影微微震動。它又提出第二道意識「你的路，將照亮什麼？」
這是更深的問題，她未來的本質、定位、意圖。
月璃低頭，看著手心的符印，符印亮起一陣柔和的光，像是等待她親手定義。
她抬起頭，目光前所未有地堅定：
「我想照亮方向。」
「給迷失的人。」
「也給過去的我自己。」
霆曜微微吸了一口氣，那是……很難的願望，也是很勇敢的回答，光影胸口的符紋，亮了，像是在認可她。
然而就在光影即將退去時，它忽然轉向霆曜。霆曜背脊瞬間繃緊。
月璃一驚：「霆曜？」
光影舉起手，指向他。霆曜準備拔出光刃，但月璃抓住他：「等一下！它……在看你。」
霆曜眼底閃過一絲不安「為什麼看我？」
月璃閉上眼，接收那股無形訊息，過了數秒才睜開眼：「它在問你……」
她頓了頓，喉間有些緊「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承受後果。」
霆曜怔住了。
光影的審視並不是惡意，而是「需要確認」，因為她做的是不能回頭的選擇。
霆曜眼神變得深沉。
月璃心跳突然亂了：「霆曜，你不用~」
「願意。」月璃猛地抬頭，霆曜沒有猶豫，甚至連呼吸都沒有停。
「我願意。」他的聲音像石頭落入湖裡，沉穩不動搖，光影胸口亮起強光，像是在將他的回答刻進光脈。
月璃喉間一緊：「霆曜……你真的~」霆曜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我早就跟妳一起走在這條路上了。」月璃的眼眶微微熱了起來。
光影終於收起光，它的形體開始崩散，碎成無數光屑，像流星般落回光海。
月璃輕聲說：「它認可我們了。」
霆曜：「不，是認可妳。而我只是……順便被掃到。」
月璃哭笑不得，推了他一下：「不准亂講。」
霆曜溫柔地握住她的手，指尖相扣：「好，我不亂講。」
光影消散後，地面突然震動了一下，前方的光海像呼吸般收攏，慢慢地收縮成一道巨大的門形光紋。
門後一片昏暗，但月璃知道，那不是黑暗，而是「源之下層」。
她的第二心跳瘋狂跳動，像在催促她前往。霆曜低聲道：「那裡……才是最深處？」
月璃點頭：「那裡……是光脈之心真正的所在。」
霆曜深吸一口氣，看著她：「妳怕嗎？」
月璃想了想，說出了一句十分誠實的話：「有點。」
霆曜伸出手，掌心朝她「那一起。」
月璃握上去，兩人十指緊扣。
光海像受到了回應光門上的紋路在一瞬之間亮到極致，月璃和霆曜同時踏了上前，光門……緩緩打開。
門後傳來的，是比所有潮聲都更深沉的聲音。
那不是危險。
不是呼喚。
也不是審視。
是世界心臟的真正跳動。
咚。
咚。
咚。
月璃抬頭，眼底金光微微閃動。
「霆曜……」
「嗯？」
「我們接下來看到的，可能會改變很多事情。」
霆曜微微笑：「那我們一起改變。」門後的光湧出，包住兩人的身影。
影子交疊，光潮前所未有地安靜、深沉、溫柔。
然後他們踏入了光之最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