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三節 源心之影 歸途與新生
離開「心房」的過程，比進入時要平靜得多。
那扇由光海收攏形成的巨門，在他們靠近時便無聲無息地重新開啟。門外不再是下沉時那湍急的光流漩渦，而是一條平穩上升的、由柔和光暈鋪就的道路，如同專為他們架設的歸家橋樑。
月璃攙扶著霆曜，兩人步伐雖緩，卻異常堅定。霆曜大部分的重量倚靠在她身上，他後背的傷處雖已無惡性能量殘留，但肌肉和經脈的損傷並非光脈之力能瞬間治癒，依舊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痛楚。他緊抿著唇，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卻固執地自己邁出每一步，盡量減少月璃的負擔。
「撐得住嗎？」月璃不時側頭看他，眼中滿是憂慮。
「無妨。」霆曜的回答總是簡短，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目光落在前方流淌的光之通道上，「這裡的能量……溫和了許多。」
確實，整個光脈的氣息都與之前截然不同。之前那種隱含躁動、彷彿壓抑著痛苦的搏動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流暢、豐沛且充滿生機的韻律。光芒流淌而過時，不再帶有審視或壓迫感，反而像溫柔的手，輕撫過他們的臉龐和手臂，帶著親近與感謝的意味。
月璃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胸腔內的第二心跳，與這全新的光脈韻律完美同步，不再有絲毫的滯澀或衝突。她彷彿真正成為了這龐大生命網絡中的一部分，能夠感知到其浩瀚無邊的脈動，卻不再被其淹沒。
「它……認可我們了。」月璃輕聲說，不僅是認可她，更是認可了霆曜以生命為代價的守護。
隨著他們不斷上升，周圍的光線逐漸變得明亮而通透，不再是深淵底部的極致純白或心房的寂靜星空。隱約的、如同潮水般的聲音開始傳入耳中，那是外部光海流動的聲音，但此刻聽來，卻如同歡快的歌唱。
終於，前方的光芒匯聚成一個出口的形狀。
兩人一步踏出。
視野豁然開朗。
他們回到了那片無垠的光海之中，但眼前的景象，卻讓月璃和霆曜都怔在了原地。
之前如同沸騰般躁動、掀起萬丈光濤的海面，此刻平靜得如同鏡面。光芒不再是刺目的金白色，而是融合了更多柔和的色彩淺金、流銀、淡淡的虹彩如同液態的寶石，緩緩流淌。空氣中濃郁的能量粒子變得溫順而充滿活力，如同無數飛舞的微光精靈。
最令人震撼的是，在他們前方，那原本因能量狂暴而顯得模糊扭曲的光脈核心區域，此刻清晰地顯現出一棵巨大無匹的、完全由光構成的「樹」的虛影。
它紮根於光海深處，樹幹需數十人合抱，枝椏舒展，蔓延至視線的盡頭，每一片葉子都是一團凝聚的光暈，緩緩開合，如同呼吸。磅礴而純淨的生命力從這棵光樹上散發出來，滋潤著整個光海。
「這是……光脈的真正形態？」月璃喃喃自語，被這神蹟般的景象震撼得無以復加。她體內的共鳴變得無比舒暢而自然，彷彿遊子歸家。
「看來淨化帶來的變化，遠超我們想像。」霆曜低沉的聲音響起，他也被這景象所攝，但更多的是一種瞭然。世界的創傷被治癒，展現出了它本應擁有的瑰麗面貌。
就在這時，數道強大的氣息由遠及近，急速而來。
光芒閃爍間，數道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為首的，正是月長耀。他身後跟著幾位鬚髮皆白、身著古老袍服的老者，顯然是光脈守護者中的長者。
月長耀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相互攙扶的月璃和霆曜身上，尤其是在霆曜那明顯受了重創、氣息虛弱的狀態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有關切，有震驚，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月璃身上，感受到她體內那與整個平靜光海完美融合、圓融無礙的氣息，臉上露出了無法掩飾的激動與欣慰。
「你們……成功了。」月長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身後的守護者們也紛紛動容，看向月璃的目光中充滿了驚嘆與認可。
光海的異變平復，核心顯現聖樹虛影，這無一不說明瞭深層的病灶已被根除。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他們寄予厚望的、身負第二心跳的月璃。
「父親，」月璃迎上前一步，依舊攙扶著霆曜，「核心的侵蝕已經淨化，但我們發現，那並非自然病變，而是……」
「來自外界的惡意種子。」月長耀接過了她的話，神色變得無比凝重。他與幾位守護者長老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他們對光脈遭受的侵蝕並非一無所知，只是或許並未像月璃他們這樣直觀地看到真相。
一位鬚髮皆銀、面容古拙的守護者長老上前，對著月璃微微躬身，語氣充滿敬意：「月璃閣下，感謝您為光脈所做的一切。您不僅平息了光海的狂亂，更淨化了根源，讓聖樹之影得以重現。您是光脈當之無愧的眷顧者。」
這聲「閣下」和鄭重的感謝，讓月璃有些不適應，她連忙側身避開：「長老言重了，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若非霆曜捨身相護，我根本無法完成淨化。」她說著，更緊地扶住了霆曜的手臂，語氣中的維護之意顯而易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霆曜身上。他背後的傷勢雖然被月璃簡單處理過，掩在了衣物下，但那蒼白的臉色和虛浮的氣息無法作假。
月長耀看著霆曜，眼神中的複雜情緒最終化為一聲輕嘆。他走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盒，打開後，裡面是一顆龍眼大小、散發著驚人生命氣息的翠綠丹藥。
「這是『生生造化丹』，對治癒道傷有奇效。」月長耀將玉盒遞到霆曜面前，「你為光脈、為小女所做的一切，月某……銘記於心。」
這無疑是一個極重的承諾和認可。幾位守護者長老也微微點頭，看向霆曜的目光中少了審視，多了認同。
霆曜微微一怔，沒有立刻去接，而是先看了月璃一眼。月璃對他輕輕點頭。
「多謝……月宗主。」霆曜這才接過玉盒，聲音依舊沙啞，但不失禮數。
月長耀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掃過平靜的光海和那巍峨的光樹虛影，沉聲道：「此間事了，但正如你們所發現的，真正的威脅或許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光脈需要時間鞏固這份新生，而我們，也需要為未來做準備了。」
他看向月璃：「璃兒，你已真正獲得了光脈的認可，未來的路，或許會更加艱難，你準備好了嗎？」
月璃挺直脊背，雖然臉上帶著疲憊，但眼神清澈而堅定。她感覺到霆曜的手臂在她掌心微微收緊，傳遞著無聲的支持。
「我準備好了。」她回答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迴盪在平靜的光海上空。
歸途已是新生。未來的陰影或許正在逼近，但此刻，站在這片重獲生機的光海之上，感受著體內澎湃而平和的力量，以及身邊之人毫無保留的守護，月璃的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勇氣與決心。
她的路，才剛剛開始。而這一次，她並非獨行。
月長耀看著女兒堅定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他微微頷首，目光轉向霆曜，語氣緩和了許多：「霆曜小友傷勢不輕，需盡快療養。光海初定，能量溫和純淨，正是療傷的絕佳之地。不如先隨我等返回守護者營地，再做打算。」
這提議合情合理。月璃立刻點頭：「多謝父親。」她感覺到霆曜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宜長途跋涉，能在此地療傷是最好不過。
一位面容和藹的守護者長老走上前，手中托著一團柔和的光暈，對霆曜道：「小友，老夫略通治癒之術，且讓老夫先為你穩定傷勢，助你化開藥力。」
霆曜這次沒有猶豫，低聲道：「有勞長老。」他清楚自己的狀況，儘快恢復實力才是對月璃最大的保障。
長老將光暈輕輕按在霆曜後背傷處，溫和而精純的能量緩緩注入，疏導著淤塞的經脈，滋養受損的血肉。同時，霆曜也服下了那顆「生生造化丹」。丹藥入口，化作一股磅礴卻不霸道的生機洪流，與長老注入的能量裡應外合，迅速修復著他體內的暗傷。
月璃在一旁緊張地看著，直到看見霆曜緊蹙的眉頭逐漸鬆開，臉上也恢復了幾分血色，她才暗暗鬆了口氣。
守護者營地位於光海外圍一處能量節點上，由數座懸浮的、由光凝聚而成的平台構成，平台上建有簡潔而古樸的殿宇。這裡的能量比光海核心區域稀薄一些，但更加穩定平和，適合長期居住和修煉。
月璃和霆曜被安置在一座相鄰的偏殿中。霆曜需要靜養消化藥力，月璃雖也疲憊，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亢奮與對未來的思量。
她站在偏殿的露台上，眺望著遠方那棵巍峨的光樹虛影。它靜靜地矗立在光海中心，散發著令人心安的光芒。體內的第二心跳平穩而有力，與光樹的脈動遙相呼應，讓她感覺自己與這個古老而偉大的存在緊密相連。
「感覺如何？」略顯虛弱但沉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月璃回頭，看到霆曜走了出來。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袍，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銳利，行走間也穩健了許多，顯然那顆造化丹和長老的治療效果顯著。
「感覺……很不一樣。」月璃轉回身，繼續看著光樹，輕聲道，「以前，這股力量更像是一種負擔，一種無法掌控的異物。但現在，它就是我的一部分，我能感覺到它的喜悅，它的平靜，還有……它的期待。」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只是，想到那股惡意的來源，心裡總有些不安。」
霆曜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同樣望向光樹。「兵來將擋。」他的話語簡潔，卻帶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既然我們能淨化一次，就能面對第二次。更何況，」他側頭看她，「現在的妳，和之前已經不同了。」
他的目光深邃，帶著一種純然的信任與認可。月璃從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那份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羈絆。心中的些許不安，似乎也在他沉靜的目光中消散了。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嘴角泛起一絲柔和的笑意。
這時，月長耀的身影出現在露台入口。他看著並肩而立的兩人，目光微動，走了過來。
「璃兒，霆曜小友，傷勢可有好轉？」
「已無大礙，多謝月宗主關心。」霆曜拱手道。
月長耀點了點頭，神色轉為嚴肅：「我來是想告訴你們，根據守護者古籍記載，以及我們對光脈長時間的觀測，那種能夠污染光脈本源的『惡意』，並非首次出現。」
月璃和霆曜神色一凜，認真傾聽。
「在極為久遠的時代，曾有過類似的記載，稱之為『蝕』。『蝕』無形無質，卻能侵蝕萬物本源，尤其鍾情於像光脈這樣龐大純淨的能量聚合體。上一次『蝕』的出現，幾乎導致光脈枯竭，是一位驚才絕豔的先輩犧牲自我，才將其驅逐封印。沒想到，漫長歲月過去，它竟又捲土重來，而且手段更加隱蔽陰險。」
月璃想起在意識中看到的那縷陰冷「注視」和那顆悄然種下的「種子」，心中寒意更盛。「父親，可知這『蝕』究竟來自何處？為何要針對光脈？」
月長耀搖了搖頭，眉頭緊鎖：「古籍記載語焉不詳，只知其來自『天外之暗』，目的似乎是為了吞噬一切光與生機，將宇宙歸於死寂。光脈，或許只是它眾多目標中的一個。」
天外之暗……吞噬光與生機……這個答案讓氣氛更加沉重。
「所以，」霆曜沉聲道，「淨化光脈，可能只是一個開始。」
「不錯。」月長耀肯定了他的猜測，「『蝕』既然能滲透光脈一次，就可能嘗試第二次。而且，誰也無法保證，它沒有在其他地方埋下類似的種子。我們需要更多的盟友，需要更了解我們的敵人。」
他看向月璃，眼神中充滿了期許與一絲不捨：「璃兒，你已繼承了光脈的眷顧，擁有了對抗『蝕』最關鍵的力量。未來的路，注定不會平靜。守護者一族將會是你堅實的後盾，但更多的，需要你和你的同伴去探索、去面對。」
月璃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她不能一直待在光海的庇護之下。她需要走出去，變得更強，去尋找對抗「蝕」的方法和盟友。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遠處的光樹，身旁的霆曜，最後定格在父親臉上。
「我明白。」她的聲音清晰而堅定，「我會擔負起這份責任。」
霆曜向前一步，與月璃並肩，雖未言語，但態度已然表明一切。
月長耀看著眼前這一對年輕人，他們身上還帶著傷痕與疲憊，眼神卻已如出鞘的利劍，閃耀著不容置疑的光芒。他心中既感欣慰，又充滿擔憂，最終化作一聲長嘆。
「好。待霆曜小友傷勢痊癒，你們便出發吧。外界……想必也因光海的異動而波瀾暗湧了。」
夜幕降臨，柔和的光暈籠罩著營地。月璃和霆曜站在露台上，望著那片重獲新生的光海，心中都清楚，一段充滿未知與挑戰的旅程，即將開始。但這一次，他們無所畏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