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极北,遗忘小镇阿斯特拉,如同被众神遗落在时光缝隙里的尘埃,蜷缩在永恒雪山沉默的阴影与低语森林无尽的墨绿之间。这里的风总是带着股蛮横的劲儿,卷着锋利雪沫与陈年松针的冷香,刮过粗糙的木屋和狭窄的石子路,仿佛要将一切过于柔软的事物磨砺成与它同样的硬度。
这里总是被一层薄雾笼罩,尤其是在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勉强穿透雾气,洒在“望星旅店”的木制招牌上时,望月已经开始了她的一天。
她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朔夜。旅店大堂里还残留着昨夜客人们留下的淡淡麦酒香气,望月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让清晨微凉的空气流进来。窗台上,一盆望月草正绽放着淡蓝色的花朵,花瓣上的露珠在微光中闪烁。
“早上好,小家伙。”望月轻声对花儿说,手指轻轻拂过柔软的花瓣。
望月草,这种只在月圆之夜绽放最盛的植物,是奶奶最喜欢的花。望月还记得奶奶说过,它象征着坚韧与希望,就像他们在边境小镇的生活一样,即使在最艰难的环境中也能找到绽放的理由。
大堂收拾到一半时,楼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望月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朔夜下来了——她能听出朔夜脚步中特有的节奏,比一般人稍快,却依然轻盈。
“又起这么早。”朔夜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走到望月身后,很自然地接过望月手中沉重的椅子,“不是说好了这些重活等我来做吗?”
望月转过身,对上朔夜那双总在清晨显得格外明亮的灰蓝色眼睛。“你昨天忙到那么晚,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朔夜摇摇头,银白色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几缕发丝拂过她线条分明的脸颊。“你总是这样。要是没有我看着,你准会把自己累坏。”
这话说得不假。望月比朔夜大两岁,但在照顾自己这方面,却远不如朔夜来得周到。自从奶奶三年前去世后,她们就只剩下彼此了。
望月看着朔夜利落地搬动桌椅,整理大堂。她总是惊叹于朔夜身上那种与她纤细身材不符的力量——那是从小帮忙打理旅店,早年丧父丧母后与奶奶相依为命磨炼出来的坚韧。朔夜不像望月有着柔软的长发和温婉的眉眼,她的美丽藏在眉宇间的坚毅中,藏在每次微笑时眼角细微的纹路里。
“今天的花开得真好。”朔夜整理完大堂,走到窗边,俯身嗅了嗅那盆望月草,然后又转向旁边一盆开着细小白色星形花朵的植物,“星夜花也是。”
望月走到她身边。“星夜花配你。就像奶奶说的,星夜花只在夜晚散发香气,不张扬,但坚韧。”
朔夜轻轻碰了碰望月的手腕,这是一个她们之间常用的小动作,表示亲密和感谢。“是你照顾得好。没有你,这些花也不会开得这么美。”
她们的名字都是奶奶取的。奶奶说过,望月草和星夜花像是天生的一对,在以前没捡到望月前奶奶就总想着再有一个孙女,然后给她起名望月,在这之前只得在店名上这样做,不过这个愿望终于在捡到望月后实现了。
而望月草和星夜花现在就是她们俩的象征,一个温婉如月光,一个坚韧如星空。
“今天应该会有不少客人。”望月转换了话题,开始准备早餐,“最近来探索遗迹的人越来越多了。”
朔夜叹了口气,跟着望月走进厨房。“是啊,自从王都那边传出附近有古代遗迹的消息,咱们这边境小镇就再也没安静过。真不明白那些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大老远跑来。”
“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宝藏吧。”望月轻声说,开始切面包,“就像奶奶常说的,人心总是渴望未知的事物。”
“我只希望他们别像上周那群人那样喝多了闹事。”朔夜皱起眉头,把煎锅架在炉子上,“要不是老约翰帮忙,那天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望月点点头,心里也掠过一丝忧虑。阿斯特拉镇位于王国边境,一向宁静,只有些往来行商偶尔驻足。
但近几个月,一股探索遗迹的热潮席卷全国,据说星露镇附近的山中藏有一处古代遗迹,引得各路冒险者、学者和寻宝人蜂拥而至。
望星旅店作为镇上唯一的旅店,自然成了这些人的落脚点。
客流增多对生意是好事,但也带来了不少麻烦。这些外来者大多性格张扬,酒后滋事时有发生。
镇上居民虽然都很照顾她们,毕竟奶奶生前是镇上最受敬重的人之一,总是无私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邻居,但面对粗鲁的外来者,有时也力不从心。
“今天我们得多留神。”望月把煎好的蛋和面包装盘,“听说昨天又来了几个生面孔。”
朔夜接过盘子,“别担心,有我在呢。”
这句话简单,却让望月感到安心。从小到大,朔夜总是这么说,也总是这么做。父母早逝的创伤使朔夜比同龄人更早成熟,她仿佛生来就知道如何保护重要的人。
早餐后,她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望月负责整理客房和记账,朔夜则打扫大堂和准备午晚两餐的食材。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就像过去三年里的每一天。
中午时分,客人们陆续醒来,大堂渐渐热闹起来。望月在柜台后记账,不时抬头观察客人们的情况。大多是熟面孔——几个常驻的商人,一对来自王都研究古迹的学者夫妇,还有三个自称是“遗迹探险家”的年轻人,已经在店里住了一周多。
但角落里有一个人引起了望月的注意。那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件褪色的旅行斗篷,独自坐在最不起眼的位子,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望月记得他是昨晚很晚才来的,几乎没带什么行李,付了一天的房钱,说话时始终低着头。
“那个人有点奇怪,是吧?”朔夜不知何时来到望月身边,低声说,“从早上就坐在那儿,只喝水,不吃东西。”
望月轻轻点头。“也许他经济困难。奶奶说过,谁都会有困难的时候。”
朔夜侧头看了望月一眼,嘴角微扬。“你总是这样,先替别人找理由。不过...你说得对,如果他是真的困难,我们可以给他一点食物,反正今天准备的汤有多余的。”
这就是朔夜,表面强硬,内心却和奶奶一样柔软。望月微笑地看着朔夜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蔬菜汤,配上两片面包,走向那个角落里的陌生人。
望月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看到那人起初摆手拒绝,然后在朔夜的坚持下终于接受了食物,并向朔夜微微点头致谢。朔夜回来时,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神情。
“他叫雷恩,从东边来的。”朔夜低声告诉望月,“说是找工作的,但看样子不太顺利。”
“希望他能找到落脚处。”望月轻声说,目光又落回账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