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短暂的地震很快便平息,接下来的两天,小镇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平静。
魔物的骚扰似乎停止了,连平日里最常见的掘地猎犬的嘶吼也听不到了。但这种静默,反而比持续的袭击更让人窒息。
雷恩的警惕程度似乎提升了。他不再仅仅站在阁楼远眺,而是频繁地巡视小镇外围,尤其是靠近低语森林的区域。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眼神锐利如鹰,仿佛在搜寻着肉眼看不见的威胁。他甚至私下里找到巴顿镇长和多姆,神色凝重地提醒他们,这次地震可能非同寻常,魔物的异常静默很可能预示着更危险的动向。
“它们可能在酝酿什么,或者在等待什么。”雷恩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通知所有巡逻队,加倍小心,尤其是注意脚下和地底的动静。”
朔夜依旧保持着高强度的训练,但心境已与之前不同。地震带来的不安和雷恩的警告,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之前的进步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危险,可能远超她的想象。她练习时更加拼命,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感,仿佛要将每一分潜力都挤压出来。
望月则更加隐秘地练习着她的魔法。她对空气中魔力流动的感知愈发清晰,已经能够比较稳定地凝聚一小股水流,或者催生一小片草叶的生机。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一切,只有在深夜独处时,才会让那微弱的蓝色光晕在掌心短暂亮起,感受着那份独属于她的、悄然增长的力量。她知道这力量还远远不够,但至少,她不再是完全手无寸铁。
平静在第三天的深夜被彻底打破。
没有警钟,没有嘶吼,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雷恩。他正和衣躺在旅店大堂的长椅上假寐,一种极其细微的、来自地底的震动感透过地板传来,不同于前几天那场明显的地震,这震动更加隐秘,更加……有目的性。
“起来!”雷恩低喝一声,瞬间弹起,一把抓起了靠在墙边的铁剑。
几乎在同一时间,旅店后院传来一声碎裂声,以及朔夜一声短促的惊呼。
“朔夜!”望月的声音带着惊恐从楼上传来。
雷恩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后院。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后院那块原本平整的土地,此刻赫然破开了一个大洞,潮湿的泥土混合着碎石飞溅得到处都是。一只体型远比普通掘地猎犬更加庞大、浑身覆盖着暗沉金属般甲壳、头部如同钻头般的怪异魔物,正从地洞中探出半个身子,它那闪烁着红光的复眼死死盯着前方的朔夜。
朔夜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住了,但她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在此刻显现。尽管脸色发白,她依旧紧握着短剑,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姿态,脚步迅速后撤,与那魔物拉开了距离。她的呼吸急促,但眼神却没有慌乱,而是死死锁定着对方。
“是穿地魔!后退!别让它近身!”雷恩厉声喝道,同时身形暴起,铁剑带着破空声直刺那魔物相对脆弱的颈部。
那穿地魔反应极快,察觉到雷恩的威胁,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用覆盖着厚重甲壳的背部硬接了雷恩这一剑。
“锵!”火星四溅!雷恩感觉手腕一震,钢剑竟未能刺穿它的甲壳,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白痕。
而就在这时,旅店其他地方也接连传来了类似的碎裂声和惊呼声。不止一只!它们利用挖掘地道的天赋,避开了地面的所有防御,直接从镇子内部发动了袭击。
整个阿斯特拉镇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和恐慌。
后院这只穿地魔被雷恩激怒,放弃了对朔夜的攻击,粗壮的、如同铲子般的前肢猛地刨地,带着一股腥风扑向雷恩,它的速度奇快,力量更是大得惊人,每一次扑击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雷恩面色冷峻,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动,避开正面冲击,手中铁剑化作一道道寒光,不断寻找着这怪物甲壳的缝隙和弱点。但他的大部分攻击都被那身坚硬的甲壳弹开,一时间竟难以取得有效的战果。
这些怪物的防御力远超之前的硬甲魔。
朔夜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她知道自己贸然上前很可能帮倒忙,但让她干看着雷恩独自战斗更是煎熬。她紧握短剑,目光飞速扫视着穿地魔,试图找到自己能插手的机会。
就在这时,穿地魔一次凶猛的扑击被雷恩侧身躲过,庞大的身躯因为惯性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侧腹部一片颜色稍浅、甲壳似乎较薄的区域。
就是现在!
朔夜几乎没有思考,身体本能地动了。她将雷恩教导的步伐运用到极致,脚下发力,身体低伏前冲,如同猎豹般迅捷地切入战团!在穿地魔尚未调整好姿态的瞬间,她手中那柄奶奶留下的、看似不起眼的短剑,凝聚了她全部的力量和意志,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那片颜色稍浅的甲壳。
“噗——嗤!”
一声不同于之前撞击的、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短剑竟然真的刺了进去,虽然刺入的不深,但显然造成了有效的伤害。
穿地魔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嘶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甩,一股巨力传来,朔夜只觉得虎口撕裂般疼痛,短剑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量带得向后跌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后院的墙壁上,喉头一甜,险些晕厥过去。
“朔夜!”望月的惊呼声从后院门口传来,她听到动静,不顾一切地冲了下来,正好看到朔夜被击飞的一幕,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然而,朔夜这拼死一击,却为雷恩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穿地魔因剧痛和愤怒而动作一滞,暴露出的破绽更大!
雷恩眼中寒光爆射,他不再保留,体内那股沉寂已久的力量微微涌动,灌注于铁剑之上。虽然不及自己原先那把长剑的威能,但这一剑的速度和力量已然超越了平常。
“死!”
伴随着一声冰冷的低喝,铁剑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流光,精准无比地从朔夜造成的伤口处彻底贯入,剑尖从穿地魔另一侧透出,带出一蓬暗绿色的腥臭血液。
穿地魔的嘶嚎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雷恩迅速将剑拔出,看都没看地上的魔物尸体,一个闪身来到朔夜身边。望月已经先一步扶住了朔夜,看着她嘴角渗出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没事……”朔夜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看向雷恩,“我……伤到它了……”
雷恩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主要是内腑受到了震荡,肋骨可能也有骨裂,但暂无生命危险。他看着她那混合着痛苦与成就感的眼神,心中复杂。这女孩的狠劲和战斗直觉,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期。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算是承认,“做得不错。但下次,量力而行。”
这时,镇子各处的战斗声、哭喊声、房屋倒塌声越来越密集,显然情况极其不妙。
“带她进去,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雷恩对望月厉声命令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他能感觉到,这次袭击的规模和组织性,远超以往。
望月看着雷恩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又看了看怀中受伤不轻的朔夜,用力点了点头,咬着牙,搀扶着朔夜,艰难地向旅店内挪去。
就在她们即将踏入后门的那一刻,旅店前院方向也传来了一声巨响和木料碎裂的声音,又有穿地魔突破了旅店的防御。
雷恩脸色一变,提剑就欲往前院冲。
然而,望月搀扶着朔夜,刚刚踏入旅店大堂的阴影中,还没来得及关门,靠近街道的那面墙壁便猛地炸开,碎石木屑纷飞中,一只体型稍小、但动作更加敏捷的穿地魔破墙而入,闪烁着猩红的眼睛瞬间就锁定了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望月和朔夜。
它那钻头般的头部对准了离它更近的望月,后肢发力,如同出膛的炮弹般猛冲过来,那速度快得惊人!
“望月!小心!”朔夜目眦欲裂,想要推开望月,却因伤势而动作迟缓。
望月的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般瞬间笼罩全身。她看着那急速逼近的、闪烁着寒光的钻头,看着身后因恐惧和无力而面容扭曲的朔夜,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意念在她灵魂深处爆发——
不!不能死!至少要保护住朔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没有咒文,没有手势。在极致的恐惧和守护的执念驱动下,望月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双手,对准了那只疾冲而来的穿地魔。
空气中那无所不在的魔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向她掌心疯狂汇聚,不再是温和的溪流,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她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被瞬间抽空,头痛欲裂,但那股力量却实实在在的凝聚了起来。
一道肉眼可见的、由无数淡蓝色冰晶组成的、直径约一尺的简陋冰盾,仓促间在她和朔夜身前瞬间凝结。
“嘭!!!”
穿地魔的钻头狠狠撞击在冰盾之上!
冰盾应声而碎,化为漫天晶莹的冰粉。但就是这仓促凝结、脆弱不堪的冰盾,却成功地阻挡了穿地魔那致命的冲刺片刻,并将它的头颅微微撞偏。
“噗嗤!”
几乎在冰盾碎裂的同时,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穿地魔侧面,是雷恩!他在听到前院巨响时就心知不妙,以最快的速度折返。
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铁剑,趁着穿地魔被冰盾阻碍、身形微滞的千分之一秒,精准无比地掠过它的脖颈。
斗大的头颅飞起,暗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将旅店大堂的地板染得一片狼藉。
雷恩持剑而立,微微喘息,目光却第一时间投向了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精神萎靡的望月,以及她身前那正在迅速消散的冰晶碎屑。
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那冰盾……虽然粗糙、脆弱,但确确实实是魔法。而且是在生死关头,未经任何吟唱和准备,近乎本能般瞬间激发的水系防御魔法。
他原本以为望月只是初步接触,会些微小的治疗伎俩。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这绝非短期入门者能够做到,除非……她的天赋高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或者……她身上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望月感受到雷恩的目光,虚弱地抬起头,对上他那震惊而探究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终于在最危险的时刻,以一种无法再掩饰的方式,暴露在了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面前。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精神透支和极度的后怕,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同样惊骇无比的朔夜怀中。
旅店外,小镇的混乱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