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绕路吧。”埃尔文叹了口气,做出了决定,虽然耽误了行程,但安全第一。
于是,马车调转方向,沿着河岸向下游驶去。这条路明显偏僻荒凉了许多,不再是平坦的官道,而是坑洼不平的土路,两旁是茂密的灌木丛和未经开发的林地。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
颠簸的土路让车厢摇晃得厉害。朔夜起初还觉得新鲜,但时间一长,也被颠得有些头晕眼花,靠在望月身上蔫了不少。望月努力保持着平衡,一边照顾着朔夜,一边透过车窗观察着这片较为原始的自然景色,与之前看到的田园风光截然不同,但多少让望月有了些在看阿斯特拉镇森林的熟悉感觉。
埃尔文则是适应良好,甚至对沿途出现的几种比较少见的湿地植物产生了浓厚兴趣,可惜马车不能随意停下让他采集标本。
雷恩依旧沉默,但眼神中的警惕性明显提高了。这种偏僻的道路,往往是盗匪或野兽甚至是魔物出没的地方。
果然,在绕过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时,拉车的驮马突然不安地嘶鸣起来,前蹄刨着地面,不肯前行。
“怎么回事?”车夫紧张地拉紧缰绳。
雷恩猛地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扫向芦苇荡深处。望月也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恶意的气息波动。
就在这时,几声怪异的嚎叫从芦苇丛中传来,紧接着,三四只体型瘦削、毛色杂乱、眼睛冒着绿光的狼形生物窜了出来,拦在了道路前方!它们龇着牙,涎水从嘴角滴落,死死地盯着马车和马匹。
“是窃狼!”车夫脸色一变,“这东西狡猾得很,通常不会就这样直接袭击马车,怕是饿急了!”
朔夜也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剑,但被望月轻轻按住了手。在马车里,她们施展不开。
雷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放在了身旁用布包裹的铁剑上。
就在这时,另一侧的道路后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三名穿着轻便皮甲、腰间佩剑的骑手疾驰而来,看装扮像是巡逻的士兵或者某个商队的护卫。
那几只窃狼见到又有人来,而且带着武器,顿时有些犹豫,低吼着向后退了几步。
三名骑手在马车旁勒住马,为首一人是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青年,他扫了一眼现场的状況,目光在雷恩放在剑柄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对车夫喊道。“怎么回事?遇到麻烦了?”
车夫连忙解释。“军爷,只是几只窃狼拦路而已!”
那青年点了点头,对身后两名同伴打了个手势。三人同时拔出了佩剑,动作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他们并没有立刻冲上去,而是呈扇形散开,对着窃狼发出威慑性的呼喝,同时用剑身拍打着马鞍,制造噪音。
面对训练有素的士兵和明晃晃的武器,那几只窃狼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不甘地低吼了几声,夹着尾巴迅速钻回了芦苇丛中,消失不见。
危机就此解除。
“多谢几位军爷相助!”车夫连忙道谢。
那青年骑在马上,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马车和车上的乘客,尤其是在望月和朔夜脸上以及雷恩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开口问道。“你们是从北边来的?要去哪里?”
埃尔文上前答道。“我们从亚顿镇来,准备前往王都。路上因为石桥封闭,不得已从这条路绕行。”
“王都?”青年挑了挑眉,语气似乎严肃了一些,“近期王都周边加强了盘查。你们携带身份文书了吗?尤其是外乡人,需要查验。”
身份文书?望月和朔夜对视一眼,她们从小在阿斯特拉镇长大,镇子闭塞,根本没有这种东西。连埃尔文也愣了一下,他作为知名学者,通常往来各地靠的是脸面和信誉,很少被要求出示具体的身份证明。
“这个……老朽埃尔文,是西莱科斯王立学院的学者,这两位姑娘是阿斯特拉镇的居民,我们……”埃尔文试图解释。
青年打断了埃尔文的话,语气不容置疑。“抱歉,规定就是规定。所有人,都需要接受查验。请各位下车,配合我们的工作。”他的目光尤其落在了自始至终没有开口、气息也最为冷峻还低着头的雷恩身上。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望月和朔夜有些不知所措。埃尔文皱着眉,似乎在思考如何应对。而雷恩,在听到“身份文书”和“盘查”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抱着手臂的姿势虽然没有变,但周身那股原本就存在的疏离感,瞬间变得更加冰冷和戒备。
他缓缓抬起头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名青年士兵审视的眼神。那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人冻结的寒意。
青年士兵被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凛,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雷恩没有下车,也没有任何要解释或配合的意思。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我们没有文书。”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青年士兵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没有文书?那按照王国法令,你们需要跟我们回附近的哨所接受进一步询问和身份核实!”
跟士兵回哨所?那意味着更多的盘问,更严格的审查,甚至可能暴露行踪,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对于一心想要隐匿行踪、不愿与王国官方过多接触的雷恩来说,这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埃尔文试图再次开口缓和气氛。“这位军爷,你看,我们确实是良民,这位雷恩先生他……”
雷恩却抬手,止住了埃尔文的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名青年士兵,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两名同伴,然后,目光转向望月、朔夜和埃尔文,眼神极其复杂,有决绝,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只能如此”的果断。
“你们跟他们去哨所,配合调查。”雷恩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是带着一种绝对的威压,“我另有要事,不便同行。”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时间,猛地推开车厢门,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便已落在了马车之外,还顺便带上了他自己的剑与那把铁剑。他的动作快得惊人,那三名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做出阻拦的动作。
“站住!”青年士兵厉声喝道,拔剑指向雷恩。
雷恩背对着他们,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若不想徒增伤亡,就别跟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和冰冷的杀意,让那三名士兵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动作不由得一滞。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迟疑,雷恩的身影已经几个起落,如同融入阴影一般,迅速消失在道路旁茂密的林地之中,再也寻不见踪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士兵要求盘查到雷恩离去,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马车旁,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车夫、一脸错愕和担忧的望月、朔夜和埃尔文,以及三名脸色难看、又惊又怒的士兵。
“他……他就这么走了?”朔夜难以置信地望着雷恩消失的方向,喃喃道。
望月的心沉了下去。她虽然不完全清楚雷恩的过去,但能感觉到他对暴露身份的极度抗拒,这背后难道有什么原因吗?或许这跟雷恩明明身为勇者却在战争结束后的二十年间销声匿迹有关吧。
这次与士兵的意外遭遇,显然像是触及了他的底线。他选择独自离开,既是为了保护他自己,或许……也是为了不连累我们吗?
埃尔文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对那三名士兵苦笑道。“几位军爷,你们也看到了……那位同伴性子孤僻,不愿与官方打交道。我们确实是从阿斯特拉镇来的普通旅人,这两位姑娘更是从小在镇上长大,从未出过远门,绝无恶意。你看这……”
青年士兵脸色铁青,盯着雷恩消失的方向看了半晌,最终咬了咬牙,收剑入鞘。他知道,以对方刚才展现出的速度和那股令人心悸的气势,他们三个就算追上去,恐怕也讨不到好,反而可能真如对方所说“徒增伤亡”。
“哼!”他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埃尔文和望月姐妹,“既然他跑了,那你们就更要跟我们回去说清楚了!走!跟我们回哨所!”
事已至此,再多的解释也无用。望月、朔夜和埃尔文只得重新坐上马车,在那三名士兵的“护送”下,改变了方向,朝着未知的哨所行去。
马车再次颠簸起来,但车厢内的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失去了雷恩那道沉默却令人安心的身影,仿佛一下子抽走了主心骨。朔夜紧紧挨着望月,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望月握着朔夜的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心中也同样充满了对雷恩安危的担忧,以及对即将面临的盘问的忐忑。
原本计划前往灰岩镇的行程,因为石桥的意外和士兵的盘查,彻底偏离了方向。雷恩的突然离去,更给这次远行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与好奇。
前路,似乎变得更加崎岖和莫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