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一首时下正火、旋律欢快又有点洗脑的流行曲，打破了宿舍里的安静。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儿子周志扬”。
林启正戴着耳机，全身心投入在游戏世界里，手指在机械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演奏着“战斗交响乐”。他那个ID名为“哥就是传说”的战士角色，正在枪林弹雨和绚烂魔法光效中惊险穿梭，血条已经见底，情况岌岌可危。
电脑桌上，昨晚的红烧牛肉面桶依旧坚守岗位，旁边散落着薯片碎屑和一瓶喝了一半的可乐。屏幕右下角的通讯软件图标正在疯狂跳动。
【队伍】天使的翅膀：传说哥！别浪了！要团灭了！
【队伍】哥就是传说：问题不大！看我这波操作！
铃声顽强地响着。林启无奈，只好飞快地瞥了一眼，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手上操作不停。
“喂？周公子有何贵干？你爹我正关键着呢！”他语速极快。
电话那头传来室友周志扬气喘吁吁却充满活力的声音：“林启动！还活着没? 要不要我带饭？我刚打球回来，现在人在小卖部，顺便把你上次欠我的泡面钱给付了！”
“哦哦，义父大人英明！帮孩儿带个卤蛋加火腿肠，回来必当涌泉相报！”他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死死盯住屏幕里那个即将读条完毕的BOSS，“不说了不说了，终极回合！搞完这把就……我靠！”
他话音未落，屏幕中的终极BOSS猛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在绚烂的爆炸特效中轰然倒下。
【胜利！】
两个金色的大字弹出。我顺手挂断电话，得意地往椅子上一靠，舒爽地伸了个懒腰。“搞定，收工！”就在我移动鼠标，准备退出游戏时，一个设计极其简陋、仿佛用Windows画图工具做出来的弹窗，毫无征兆地覆盖了整个屏幕。
弹窗背景是粗糙的星空图，上面用歪歪扭扭的艺术字写着：
【你，渴望不一样的人生吗？】
【是 / YES】
“嚯，现在这些垃圾页游的广告都这么抽象了吗？连个‘否’都不给，强制选择题是吧？” 我嗤笑一声，移动鼠标精准地瞄向了弹窗右上角的红色【X】。
点不下去。
鼠标移到【X】上，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试了几次，甚至还按了Alt+F4，弹窗依旧顽固地霸占着屏幕。
“我靠，流氓软件？病毒？” 我有点恼火了，“行，算你狠，我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抱着 “我点了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真把我传送走？” 的作死心态，以及 “赶紧关了这破玩意儿好下线” 的不耐烦，我带着一脸“爷服了你了”的表情，移动鼠标，重重地点击了那个唯一的选项——【YES】。
在我点下的瞬间，我仿佛看到那粗糙的星空背景扭曲了一下，像是投入石子的水面。一股微弱的、仿佛电流穿过身体的酥麻感，从鼠标蔓延到我的指尖。
“……啥玩意儿？静电？”
这是我意识被彻底撕碎前，最后一个带着疑惑的念头。
……
……
痛！
浑身上下跟被扔进工业压缩机里，和一堆铁疙瘩一起滚了八百遍似的，没有一块地方不酸，不痛。
我猛地睁开眼，呛得一阵猛咳。吸进肺里的空气带着一股极品味儿——像是几百年的锈铁罐、烧糊的电路板，再兑上点化工厂的废水，混合成的要命牌空气。
“咳咳咳……这什么鬼地图的空气质量？”我下意识就吐槽出声，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下是又冷又湿还沾着油污的地，垫着的破布一股霉味。我抬头一看，懵了。四面八方全是垃圾山，堆满了废铜烂铁和看不懂的电子零件。远处，高的吓人的楼群闪着冰冷的光，巨大的广告牌上，假得不得了的虚拟偶像正用毫无起伏的嗓子推销着什么神经植入体。
我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不是“穿越”，而是我看了十年小说练出来的、一套一套的猜测。
“绑架？不对，我一穷学生，绑我图啥？”
“无限流主神空间？可这开局落地成盒，评价最多给个D吧？”
“总不能是哪个系统文的金手指送货上门了吧？可这配送方式也太暴力了，必须差评！”
我赶紧在心里头默念：“系统？系统爸爸在吗？深蓝！给我加点！”
没反应。眼前没跳出半透明面板，脑子里也没听见“叮”那一声。
“卡BUG了？还是我资质太废，系统都懒得绑定？”我不死心，又试了好几次。屁都没有。
心里那点不安越来越大了。我猛地抬手，对着自己大腿根就狠狠掐了一把。
“嗷——！”真他妈的疼！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太真了。这疼劲儿，这摸着的触感，这呛死人的味儿……这根本不是啥VR或者全息投影能搞出来的。现在的技术，就算是吹上天的意识潜入，也绝对做不到这份上！
“不对头……这物理引擎……这环境细节……”我嘴里发干，感觉脸上的血都在往下掉。那个太玄幻、但好像又是唯一答案的词，终于带着千斤重，砸进了我脑子里。
“我穿越了？？？”
恐慌像冰水一样，哗啦一下把我浇透了，手脚瞬间冰凉。我手忙脚乱地摸遍所有口袋——手机没了！钱包没了！我跟那个正常世界所有的联系，都没了！
就在那铺天盖地的害怕要把我吞掉的时候，一个贼缺德、但又忍不住让我眼睛一亮的念头，像根救命稻草似的猛地钻了出来！
“等等！”我眼睛难以置信地眨巴了两下，“要真穿越了……那我昨天欠王胖子的那两百块钱，是不是就不用还了？”
这想法一出来，就跟野草似的疯长。
“还有明天deadline的论文！李老头那门要命的期末考！——全都跟我没关系了？！”
一股说不清是负罪感还是解脱感的情绪涌了上来。这大概是史上最没出息的穿越者福利——债务和学业压力一键清零。
可这爽劲儿，顶多撑了五秒。我试着站起来，浑身酸痛得让我直呲牙；我又吸了口气，那污浊空气呛得我肺疼；再看看眼前这片望不到头、冰冷又恶意的钢铁废墟，我连今晚在哪儿窝着、下一顿饭在哪儿都完全没谱……
刚才那点“好处”，立马显得又可怜又可笑。
冰冷的现实感重新攥紧了我的心脏，比刚才还沉。
“艹……小场面，小场面……”我用力吸了口气，低声给自己打鸡血，这是我跟哥们儿开黑逆风时常说的话，虽然现在声儿有点抖，“就当是……换了个地狱难度的服务器，玩真人版废土求生。”
我猫下腰，凭着在游戏里练出来的（主要用来跑路和阴人的）潜行感觉，在垃圾山的缝儿里艰难地挪。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个“NPC”或者“安全区”，再不济，来个“新手指引”告诉我这鬼地方到底啥规则也行啊。
等我小心翼翼摸到垃圾区边上，刚看见那条流着粘稠、冒荧光的诡异液体的“街”，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就由远及近过来了。
一辆长得贼狰狞、像只大钢铁臭虫的悬浮装甲车，一点声儿没有地滑到我面前，精准停下。车门像翅膀往上滑开，跳下来两个穿着全覆盖外骨骼、端着怪模怪样步枪的士兵，他们头盔上那双猩红的电子眼，瞬间就锁定了我。
“公民，请立即出示你的都市国民卡以及第七区住民证明。”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我心里一沉。公民？都市国民卡？听起来像是高级身份证或者权限钥匙之类的东西。
“那个……兵哥？”我立马挤出我这辈子最无辜、最配合的笑脸，“误会！纯属误会！我……我刚传送过来，还没落户呢！您看这流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甚至下意识想摸点什么（虽然兜比脸干净）来套个近乎。
士兵压根没搭理我这套，直接抬起手臂，一道蓝光从他腕甲上射出来，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扫描完毕。目标：无灵核信号。生物信息数据库无匹配记录。判定：非法存在，等级：高风险。】
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枪口瞬间抬起，直直对准我胸口。
“无籍者。根据《都市安保法》第7条第3款，你被逮捕了。放弃抵抗。”
我脸上的笑僵住了，但脑子里的CPU正在疯狂超频。放弃抵抗？游戏里投降就是白给！但是看着这两位就不好惹，于是在想办法看能不能唠两句嗑混过去
“等等！大哥！我真是良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下还没小呢！呃啊——！”
我的话没说完。一股猛烈的麻痹感像潮水一样瞬间涌过全身，吞掉了我所有的意识和挣扎。在彻底眼前一黑之前，我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你不觉得很酷吗……这完美符合了我对赛博世界的所有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