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艰难上浮,仿佛溺水之人终于冲破厚重的水面。
林守心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冰冷废墟与毁灭火焰,而是柔和的水晶吊灯光芒,以及鼻尖萦绕的、若有若无的昂贵熏香气息。
触感是极致柔软的丝绸床单,身下是符合人体工学的高级床垫。
她瞬间绷紧了身体,属于顶尖特工“九尾狐”的本能让她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了对环境的扫描评估——没有威胁,空间安全,陈设奢华,这是一个……卧室?
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痛楚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虚弱的、仿佛大病初愈的绵软。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任何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也没有血污与尘土。
这不是她的手,至少,不是“九尾狐”的手。
记忆的碎片如同解冻的冰河,带着凛冽的寒意汹涌冲撞——最后的爆炸,夏晚晴绝望而信赖的眼神,被她紧紧护在身下的温热躯体,以及那足以湮灭一切的、极致的光和轰鸣……
她死了。
毫无疑问。
那么现在……?
“守心,醒了吗?再不起来上学要迟到了哦。”门外传来温和的女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
这个声音……是“母亲”,周婉。
林守心,或者说,占据了这具名为“林守心”的少女身体的前·特工“九尾狐”,缓缓坐起身。她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映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肌肤瓷白,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帝精心雕琢的作品,眉眼间还带着些许未完全长开的青涩,但已能预见未来的绝色。长发乌黑柔顺,垂至腰际。身材纤细高挑,宽松的丝质睡裙勾勒出初具规模的姣好曲线。
这是典型的东方美人胚子,与“九尾狐”那种因长期训练和生死考验而磨砺出的、带着锋利攻击性的冷艳截然不同。更重要的是,这张脸,与她记忆中某个尘封的、属于“林守心”这个身份的早期资料照片,完全吻合。
她重生了。重生在了这个名为林守心的富家少女身上,时间点似乎是……高一?
“鲲鹏”组织的终极特工,“九尾狐”,代号响彻阴影世界的存在,最终竟以这样一种方式,在一个本该享受着无忧无虑校园生活的少女身上,获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荒谬,却又真实得不容置疑。
脑海中,属于原本“林守心”的记忆碎片零散而模糊,大多是关于家庭、学校和一些简单的人际交往,性格似乎内向、安静,甚至有些孤僻,存在感不高。这与她特工时期为了接近夏晚晴而扮演的“富家女”形象有几分重叠,但更深层的东西,一片空白。
也好。省去了许多麻烦。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以这样一种绝对“安全”的身份……那么,或许她可以尝试着,过一种截然不同的、属于“普通人”的生活?
体验生活?这个念头闪过,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但对于一个从血与火中走出,最终在爆炸中落幕的影子来说,平静的校园,富足的家庭,复杂却并无致命危险的人际关系,未尝不是一种值得尝试的……体验。
她快速洗漱,换上床头摆放整齐的圣樱中学(一所知名的私立贵族中学)校服。白色的衬衫,藏青色的百褶裙及膝,搭配同色系的小西装外套,剪裁合体,面料考究。镜中的少女,清冷精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与这身象征着青春与秩序的校服奇异地融合。
走下旋转楼梯,巨大的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早餐。父亲林振宏坐在主位看着财经报纸,眉眼间带着商海沉浮历练出的沉稳。母亲周婉正轻声细语地叮嘱着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小、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那是妹妹林守意,此刻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眼神偶尔瞟向楼梯方向。
“姐姐早。”林守意看到她,小声地打了个招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观察。
“早。”林守心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她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姿态自然而优雅,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林振宏从报纸后抬眼看了看她,语气不算热络,但也带着关心:“听说你前几天有些低烧,现在感觉怎么样?不行就让李医生再来看看。”
“已经没事了,谢谢爸。”林守心回答。她继承了这具身体的部分记忆碎片,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家庭场景。同时,属于特工的观察力让她迅速捕捉到,这个家庭关系看似和谐,实则成员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距离感。父母对原主似乎有些过度保护,又带着点不知如何亲近的无奈;妹妹则有些小心翼翼。
“没事就好。快吃吧,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周婉将一杯温好的牛奶推到她面前,笑容温和。
早餐在一种安静却不算压抑的氛围中进行。林守心能感觉到,父母和妹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但更多的是某种适应了她以往“安静”状态的习惯。
这样就好。她无意去刻意改变什么,维持原状,减少不必要的关注,最符合她“体验生活”且不惹麻烦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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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长版豪华轿车平稳地停在圣樱中学气派的校门口。穿着统一、气质不凡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入校园,空气中弥漫着青春与某种无形的阶层气息。
林守心独自下车,拒绝了司机想要送她到教学楼下的提议。她需要一点空间,来适应这完全陌生的“战场”。
根据记忆碎片,她走向高一(A)班所在的教室。沿途,她能感受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惊艳,有好奇,也有几分对于她“林家大小姐”身份的打量。
“看,是林守心!”
“她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
“是哦,感觉更冷了,不过真的好漂亮啊,跟白薇薇比起来也完全不输呢……”
“嘘,小声点……”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林守心置若罔闻,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靠窗,倒数第二排。一个相对安静,便于观察全局的位置。
她刚放下书包,正准备拿出课本,一个身影带着一阵香风,有些急促地来到了她的课桌旁。
“林、林守心同学!”
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激动?
林守心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俏可爱的脸庞。少女穿着同样的校服,但细节处透着精心搭配的痕迹,微卷的栗色长发束成马尾,显得活泼又甜美。此刻,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好奇,还有一种……连林守心都一时无法精准定义的、近乎本能的亲近感。
夏晚晴。
即使褪去了前世废墟中的惊恐与狼狈,即使换上了完全符合其年龄的青春装扮,林守心也绝不会认错这张脸。
那个在她怀中颤抖,被她用生命最后守护的“蝴蝶”。
心脏,不受控制地骤然紧缩了一下。前世最后一刻的爆炸轰鸣仿佛又在耳边隐约回响。她放在课桌下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夏晚晴……她也还活着。而且,看起来完全不记得那段残酷的过往。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境优渥的高中女生。
这很好。这正是她希望看到的。
然而,夏晚晴眼中那莫名的、强烈的情绪波动,却让林守心瞬间警惕起来。难道……她拥有前世的记忆?不,不可能。那种情况下,她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存活,记忆也大概率受损。而且,如果她记得,此刻的眼神绝不会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复杂,应该是更深刻的恐惧、感激或者……其他。
“有事吗?夏晚晴同学。”林守心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刻意放得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符合原主性格的疏离。她必须保持距离。前世的任务、保护、乃至最后的牺牲,都随着那场爆炸结束了。这一世,她只是林守心,一个普通的学生。她不想,也不能与夏晚晴再有任何超出同学范畴的牵扯,那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暴露她自身无法解释的秘密。
戳破?相认?绝无可能。
似乎被她的冷淡噎了一下,夏晚晴脸上的激动褪去些许,染上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今天早上看到林守心走进教室的瞬间,心脏就莫名地跳快了几拍,一种强烈的、想要靠近的冲动驱使着她走了过来。明明以前,她们虽然同班,但交流并不多,林守心总是安安静静的,她也只是觉得这个同学长得很好看而已。
可今天……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没、没什么事……”夏晚晴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就是……前几天听说你请假了,是身体不舒服吗?现在好了吗?”她努力找着话题,眼神却依旧忍不住在林守心脸上流连,仿佛想从那双过于平静清澈的眼眸中,找出点什么。
“只是有点小感冒,已经好了。谢谢关心。”林守心的回答礼貌而周全,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对方进一步的关心隔绝在外。
“哦……那就好。”夏晚晴讷讷地应着,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凝滞。她看着林守心已经低下头,拿出书本,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心底莫名地泛起一丝失落。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走了进来。她同样穿着圣樱中学的校服,却硬是穿出了模特般的效果。五官明艳大气,长发如瀑,肌肤胜雪,神情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矜贵。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白薇薇。圣樱中学公认的校花之一,家世与林家不相上下,甚至在某些领域更胜一筹。她也是众多男生倾慕、女生羡慕或嫉妒的对象。
白薇薇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班,却在掠过林守心所在的位置时,不易察觉地微微停顿了半秒。尤其是看到站在林守心课桌旁的夏晚晴时,她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夏晚晴似乎也感觉到了白薇薇的目光,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突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林守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看来,这平静的校园生活,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至少,围绕在她这具身体原主,以及夏晚晴、白薇薇这些核心人物周围,已经形成了一张微妙的关系网。
她不动声色,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书本上。
麻烦似乎总是不请自来。但她这一世,只想图个清净。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从她重生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再次缓缓转动。夏晚晴那莫名炽热的目光,白薇薇带着审视的停留,都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注定要激起涟漪。
第一堂课的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暂时驱散了课间这短暂的、暗流涌动的插曲。
夏晚晴有些不甘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目光却仍时不时地飘向靠窗那个清冷的身影。
白薇薇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优雅地拿出课本,眼神却若有所思。
林守心端坐着,目视前方讲台,神情专注,仿佛一个真正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这一世的“体验生活”,开局似乎就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而那个她最想避开的人,偏偏以一种她无法预料的方式,再次闯入了她的视野。
并且,带着一种令她警惕的、莫名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