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课是数学。
讲台上,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严谨的数学老师李明清正讲解着函数单调性的判定方法。他的板书工整清晰,逻辑严密。
对于林守心而言,这些知识简单得近乎枯燥。前世作为顶尖特工,需要掌握的知识体系庞杂到常人难以想象,其中自然包括远超高中范畴的数学逻辑、密码学、数据分析等。眼前的内容,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基础思维训练。
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或轻视,依旧保持着专注听讲的姿态,目光落在黑板或课本上,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两笔。这是她选择的“普通学生”人设需要维持的表象,也是一种对当前身份的融入。
然而,她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让她无法完全屏蔽来自周围环境的细微信息。
左前方隔了两排的位置,夏晚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林守心能感觉到,那道带着探寻和某种莫名热度的目光,偶尔会悄悄落在自己侧脸上,短暂停留,又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移开。如此反复。
林守心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并未给予任何回应。疏离,是此刻最好的屏障。
而在右前方,靠窗的另一个“焦点”位置,白薇薇坐姿优雅,听课认真,笔记做得一丝不苟,俨然是标准优等生的模样。但林守心同样能捕捉到,白薇薇在抬头看黑板或低头记笔记的间隙,眼角的余光会似无意、实有意地扫过自己这个方向,尤其是在夏晚晴再次“偷看”过来的时候。
一种微妙的、无形的张力,在三个少女之间悄然弥漫,尽管其中一方(林守心)刻意置身事外。
课间操时间,学生们按照班级顺序前往大操场。
圣樱中学的操场设施一流,塑胶跑道,人工草坪,视野开阔。阳光洒下,映照着少年少女们蓬勃的身影。
林守心按照记忆中的位置站好,她的身高在女生中属于高挑,排在队伍偏后的位置。夏晚晴在她斜前方,而白薇薇则在队伍的排头,位置显眼。
广播体操的音乐响起,众人随着节拍开始动作。
林守心的动作标准,但并不投入,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敷衍。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观察环境和适应这具身体的协调性上。这具身体显然缺乏系统锻炼,柔韧性和力量都远逊于她的前世,但基本的协调性尚可。
白薇薇的动作舒展优美,仿佛带着韵律,在一众学生中颇为出挑。在转身的瞬间她看到林守心,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极快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目光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比较,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下一个动作。
林守心面色不变,心中却对这位校花同学的“好胜心”有了更直观的了解。连做操都要暗中比较么?果然是小女生的心思。
课间操结束,人群松散开来,准备返回教学楼。
“林守心!”夏晚晴小跑着追了上来,脸颊因为运动泛着淡淡的红晕,气息微喘,“那个……下周的数学小组研讨,我们是一组的,要不要找个时间先讨论一下?”
这是一个合理的、基于学习的借口。
林守心脚步未停,语气平淡:“到时候再看吧,我应该没什么问题。”
“哦……”再次被委婉拒绝,夏晚晴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些,但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试图寻找新的话题,“今天天气真好啊,你说是不是?”
这种没话找话的搭讪,让林守心有些无奈。她并不讨厌夏晚晴,甚至因为前世的最后时刻,对她抱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那是她用生命守护过的人。但正是这份特殊,让她必须更加谨慎地保持距离。
“嗯。”她简单地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夏晚晴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却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执着。
---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男女分开上课,男生通常是篮球或足球,女生则多是排球、健美操或者自由活动。
体育老师是个爽朗的年轻人。热身跑圈和简单的拉伸之后,宣布女生们今天可以自由选择项目,器材室开放。
大部分女生选择了排球或者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也有少数去了室内体育馆练习健美操。
林守心对集体活动兴致缺缺,径自走向位于操场角落的露天篮球场。那里通常被男生占据,但旁边有几个独立的、半场大小的篮球练习场,此刻空无一人。
她从器材室借了一个篮球,打算进行一些基础的运球和投篮练习。并非出于爱好,而是她想尽快熟悉这具身体的运动能力和协调性。篮球这种涉及跑、跳、投、协调性的运动,是个不错的测试方式。
她选了一个最靠边的半场,开始原地运球。手感有些生疏,球感也需要重新建立。她专注地感受着篮球与手掌接触的力度、弹跳的节奏,逐渐加大运球的难度和速度,从单手到双手交替,从身前到身后(略显生涩),再到简单的跨下运球。
起初,她的动作还带着明显的摸索和调整,但不过几分钟,那属于顶尖特工的强大学习能力和肌肉记忆(虽然换了个身体,但神经反应和协调模式似乎保留了一些优势)开始发挥作用。篮球仿佛渐渐与她融为一体,运球变得流畅、稳定,充满了掌控感。
然后,她开始练习投篮。
站在罚球线附近,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回忆着标准的投篮姿势——屈膝,抬臂,抖腕。第一个球力道稍轻,磕在篮筐前沿弹了回来。她接住球,几乎没有停顿,再次出手。这次力度够了,但角度稍有偏差,球在篮筐上弹了几下,最终还是滑了出来。
她没有气馁,一遍遍地重复着捡球、调整、投篮的动作。
第五次出手,篮球划过一道比之前流畅许多的弧线,“唰”地一声,空心入网。
清脆的刷网声,在安静的角落里格外清晰。
林守心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继续投着,命中率开始稳步提升。十个球里面,渐渐能进六七个。
她沉浸在这种对身体进行精准控制和微调的过程中,暂时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却没有注意到,在相邻的主篮球场上,一场男生之间的三对三斗牛刚刚结束,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正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喝着水,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被旁边半场上那个独自练习投篮的少女所吸引。
为首的男生格外显眼。他身高接近一米八五,穿着专业的NBA球星签名版篮球服,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和小腿。短发利落,五官英俊,眉宇间带着一股张扬自信的气质,眼神明亮而富有侵略性。他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小前锋,苏言,同时也是圣樱中学公认的校草之一,家世显赫。
“哟,那不是林守心吗?以前没听说过她会打篮球啊。”旁边一个男生有些惊讶地开口。
“动作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就是命中率一般。”另一个评价道。
苏言没有接话,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个不断起跳、投篮的身影上。少女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清冷精致,专注的神情让她平日里那种疏离感更甚,但挥洒汗水的动作又赋予了她一种独特的、充满生命力的美感。
这种矛盾的气质,混合着她本就出众的容貌,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尤其是那双眼睛,在投篮专注时,清澈而坚定,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干扰她的目标。
苏言微微眯起了眼,嘴角勾起一抹感兴趣的弧度。他身边从不缺漂亮女生,各种类型的都有,投怀送抱的更是不少。但像林守心这种,明明拥有惹眼的资本,却总是独来独往、对谁都冷淡疏离,甚至带着点……仿佛对周围一切都不在乎的……遗世独立感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种清冷,莫名地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某种名为“征服欲”的东西。
“看着。”苏言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扔给同伴,随手捞起脚边的篮球,迈开长腿,朝着林守心所在的半场走了过去。
林守心刚投出一个球,篮球在筐沿转了一圈,遗憾地弹出。她正要去捡,一个身影却先一步,轻松地用一只手将弹过来的篮球抄起。
她抬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和毫不掩饰欣赏的眼睛。
“同学,投篮不是这么练的。”苏言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微沙哑,磁性而悦耳。他随意地在指尖转着篮球,动作娴熟花哨,“姿势有点僵,手腕发力也不够柔和。要不要……我教你?”
他靠得有些近,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身上混合着汗水和淡淡薄荷沐浴露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守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她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靠近,更不喜欢对方眼神里那种仿佛看待“有趣猎物”般的目光。这种带着痞气和自信过度的男生,在她前世的认知里,属于需要保持距离的类型。
“不用了,谢谢。”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声音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然后,她伸出手,目标明确——要回自己的篮球。
苏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他没想到对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甚至连一丝犹豫或羞涩都没有。这种完全不被放在眼里的感觉,让他有些意外,也……更觉得有趣了。
他没有立刻还球,反而将球抱在怀里,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刚刚被拉开的距离,笑容更深,带着几分痞气:“别这么冷淡嘛,林守心同学。我是校队的苏言,免费教学,机会难得哦。”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
林守心心中冷笑。可惜,她不是那些会被校草名头迷得晕头转向的小女生。
“我说,不用。”她的语气加重了一丝,眼神里透出清晰的拒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请把球还我。”
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苏言,没有任何闪躲,平静无波,却让苏言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那眼神,不像是一个高一女生该有的。
周围的几个同伴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开始挤眉弄眼地起哄。
苏言碰了个硬钉子,面子有些挂不住,但更多的是被激起的挑战欲。他耸耸肩,故作轻松地将篮球递还回去,但在林守心接球的瞬间,他的手指似乎“无意”地碰到了她的指尖。
冰凉,细腻。
林守心却像是触碰到什么不洁之物般,手腕极其轻微但迅捷地一抖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格挡开了那短暂的接触,将球稳稳抱回自己怀中。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苏言的手指落空,停留在半空中,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微妙。
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还是纯粹的排斥?
林守心不再看他,抱着篮球,转身朝着器材室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苏言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鼻子,非但没有生气,眼底的兴趣反而更浓了。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看来,这个看似安静的转学生(在他印象里,林守心以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跟转学生差不多),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这场“征服”游戏,似乎不会太无聊。
而另一边,林守心将篮球归还器材室,面色平静如水。
麻烦的雄性生物。她在心里给苏言贴上了标签。
只想安稳“体验生活”的她,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搅动了这片名为“校园”的湖面,涟漪,正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