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结束的哨声吹响,带走了操场上喧腾的热气。林守心将篮球归还器材室,拧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流冲刷过手腕,也带走了苏言靠近时那抹若有似无的触感带来的微妙不适。她不喜欢那种带有明确目的性的侵略感,如同不喜前世任务中那些需要周旋的目标。只是如今,这“任务”变成了她避之不及的校园生活本身。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独自穿过栽满香樟树的校道走向教学楼时,她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苏言和几个队友说说笑笑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她的背影。她没有回头,步伐平稳,心里却再次确认,与这类荷尔蒙过剩的“校园焦点”保持距离,是减少麻烦的首要原则。
回到教室,已是放学时分,大部分同学都已离开。黑板上方的值日表显示,今天轮到林守心和她同桌,以及隔着一个过道的白薇薇负责卫生。
同桌的女生已经利落地擦完了一半黑板,见到林守心,笑了笑:“守心,你擦那边就行,地面我和白薇薇扫。”
林守心点点头,拿起抹布走向窗台。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这些基本的集体事务在她看来是分内之事,动作虽不熟练,却一丝不苟。
白薇薇正拿着扫帚,从教室后排开始清扫。她动作优雅,连扫地都仿佛带着某种韵律,裙摆微漾,却不染尘埃。她的目光偶尔会扫过正在擦拭窗台的林守心,眼神里不再是操场边的纯粹审视,而是掺杂了一丝极淡的、源于体育课上那份“意外”的复杂情绪。
就在林守心踮脚擦拭高处玻璃时,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需要帮忙吗?”
林守心转头,看见顾云深不知何时站在一旁。他穿着熨帖的校服,臂章上是学生会的标志,手里拿着几份文件,似乎是刚开完会回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略显费力的动作上,语气是陈述句多于疑问句,带着一种学生会干部例行公事的关切。
“不用,谢谢。”林守心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她不想与这位观察力过人的学生会会长有过多接触。
顾云深并未坚持,只是点了点头,视线却并未立刻移开,仿佛在观察她处理这件小事的方式。他没有掏出笔记本,但那专注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记录。片刻后,他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拿取遗忘的物品。
白薇薇停下扫地的动作,看着这一幕,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顾云深这位公认的冰山学霸,可不像会主动关心教室卫生的人。
这时,夏晚晴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她背着书包,手里还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守心!你还没走呀?我看今天轮到你值日,等你一起回去吧?”她的目光扫过教室内的白薇薇和正在收拾东西的顾云深,笑容微微收敛了些,但依旧坚持地看着林守心。
“不用等,我很快就好。”林守心拒绝道。她不想形成这种结伴同行的习惯。
“没关系,我不急!”夏晚晴却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将矿泉水放在林守心的课桌上,“给你带的水,体育课刚结束,肯定渴了。”她的举动自然又亲昵,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
白薇薇轻轻将扫帚靠墙放好,拿起自己的书包,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有人帮忙,那我就先走了。林守心同学,明天见。”她经过夏晚晴身边时,脚步微顿,目光在夏晚晴和林守心之间扫过,最终对夏晚晴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浅笑,“晚晴,你也别耽误太晚。”
夏晚晴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知道了,薇薇姐。”
白薇薇离开后,教室里的空气似乎松弛了些。顾云深也拿着文件走出了教室,自始至终没再多说一句话。
夏晚晴试图帮林守心收拾擦拭工具,却被林守心无声地避开。她也不气馁,就站在一旁,小声说着今天班里的趣事,或是下周数学小组的课题可能有多难。
林守心快速做完值日,拿起书包和水:“走吧。”
夏晚晴立刻开心地跟上。
两人并肩走在放学的人流中,夏晚晴的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从老师的新发型说到最近流行的偶像剧。林守心大多只是听着,偶尔回应一两个单音。
在穿过学校小花园的岔路口时,她们遇到了倚在凉亭柱子上、似乎等候多时的苏言。他已经换下了篮球服,穿着休闲的T恤和长裤,额发还有些湿漉,整个人散发着清爽又张扬的气息。
“哟,这么巧?”苏言直起身,笑容灿烂地打招呼,目光却精准地落在林守心身上,“林同学,回家啊?”他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夏晚晴。
夏晚晴下意识地往林守心身边靠了半步,带着一丝警惕看着苏言。
“嗯。”林守心应了一声,脚步未停。
苏言却自然地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刚才体育课,我说教你打球是真心的。你的球感其实不错,就是基础动作有点僵硬,稍微调整一下,肯定进步飞快。”他试图将话题拉回之前的互动。
“没兴趣。”林守心的回答依旧简洁冰冷。
苏言碰了个钉子,却不恼,反而觉得这种挑战更有趣。他转而看向夏晚晴,语气随意:“夏晚晴,你也住这个方向?”
“啊?嗯……”夏晚晴有些局促地点头。
“那正好,顺路。”苏言笑道,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尽管他知道这“花”可能并不需要,甚至不欢迎他。
三人行的局面就这样形成,气氛微妙。夏晚晴的话明显变少了,不时偷偷观察着苏言对林守心过于“热心”的举动。林守心则全程冷漠,只希望这段路尽快走完。
快到校门口时,林守心停下脚步,对夏晚晴说:“我家人来接,先走了。”又对苏言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径直走向路边早已等候的私家车,没有给任何人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苏言看着车子远去,摸了摸下巴,对身旁有些失落的夏晚晴说:“你这朋友,挺有意思的啊。”
夏晚晴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心里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危机感。苏言的出现,让她觉得守心离自己好像更远了。
回到家,客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妹妹林守意正对着乐谱较劲,小脸皱成一团。看到林守心回来,她像看到救星一样:“姐姐!这个装饰音我总是弹不好,手腕转不过来!”
若是平时,林守心或许会让她自己多练习。但今天,经历了校园里那些复杂的目光和试探,妹妹这单纯直接的求助,反而让她感到一种难得的清净。她放下书包,坐到琴凳上:“手腕放松,不要用蛮力,想象一下流水的动作。”她示范了一遍,动作流畅自然。
林守意模仿着,虽然仍不完美,但比之前好了很多。她崇拜地看着林守心:“姐姐你真厉害!什么都懂!”这种毫无杂质的依赖和信任,与学校里那些各怀心思的接近形成了鲜明对比。林守心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极淡的暖意。或许,守护这份简单的温暖,也是她“体验生活”的意义之一。
晚餐时,母亲周婉温和地问起学校的情况,林守心只简单回答了“还好”。林守意却叽叽喳喳地说着姐姐钢琴弹得多好,惹得周婉和林振宏都露出了些许笑意。这种平淡温馨的家庭氛围,是林守心此刻最需要的缓冲。
临睡前,林守心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体育课上的被动出手,像一块投入池塘的石头。涟漪已经荡开,不仅触及了池边的每一棵水草(白薇薇、苏言、夏晚晴),也引起了深水区观察者(顾云深)的注意。这些涟漪相互碰撞、交织,正在形成更复杂的波纹。
她意识到,单纯的回避可能已经不够了。下一次的数学小组活动,将不再是简单的学术讨论,而是各方心思和微妙关系的试炼场。
她必须更加谨慎,才能在这片日益汹涌的暗流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方平静。然而,平静,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