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小组的首次研讨,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悄然扩散,无声地改变着林守心周遭的人际气流。她依旧维持着低调的日常,但敏锐地察觉到,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和持久。
周三的语文课上,老师组织了一场关于古典诗词意境的小组讨论。巧合的是,林守心所在的临时小组,再次包含了白薇薇和夏晚晴。
白薇薇自然而然地扮演了引导者的角色,她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姿态优雅从容。但在分析到一首边塞诗的苍凉意境时,她话锋微转,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在林守心身上:“林守心同学上次数学小组时,对数据细节的敏锐把握让人印象深刻。不知道对诗词中这些意象的细微差别,是否也有独到的见解?”她语气温和,带着鼓励的笑意,仿佛只是寻常的学术交流,但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探究,却像是在寻找另一个可以衡量对方的标尺。
林守心抬起眼,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诗词歌赋并非她所长,前世生涯也极少触及这般风花雪月。但她善于捕捉核心和逻辑。她略一沉吟,没有纠缠于繁复的修辞,而是指向诗眼处几个关键意象的对比与呼应,言简意赅地点出了情感转折的关节所在。她的分析不带多少文采,却精准冷静,如同解构一道数学难题。
白薇薇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她轻轻颔首:“角度很特别,一针见血。”这话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夏晚晴则在一旁用力点头,小声对同桌说:“看吧,守心就是很厉害,什么都懂一点。”
林守心能感觉到,白薇薇的较量不再局限于数学,而是扩展到了更广泛的领域。这位事事追求完美的校花,似乎正试图在各个方面确认她的“实力”边界。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女生们大多聚在树荫下聊天或练习排球。林守心选了个人少的角落,进行基础的耐力训练——匀速慢跑。她需要尽快将这副身体的体能提升到足以自保的水平,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跑了几圈后,她停在跑道边调整呼吸。一个篮球滚到她脚边,紧接着,苏言带着一身热气跑了过来,笑容灿烂:“哟,林同学,也来锻炼?要不要一起打球?我教你,保证比数学题有意思。”他身后几个队友发出善意的哄笑。
林守心将球踢还给他,语气疏离:“不用,谢谢。”
苏言接过球,在指尖转了一圈,并不气馁:“别这么冷淡嘛。你看,咱们这也算一起为班级荣誉奋斗过了(指数学小组),好歹是战友了。”他试图拉近关系,语气带着自来熟的爽朗。
“你只是进来看了一会儿。”林守心纠正道,转身准备离开。
“那也是参与啊。”苏言跟上两步,与她并肩走着,“那下次合作前,总得增进点了解吧?比如……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他换了个话题,眼神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球和执着。
这种毫不掩饰的接近让林守心有些困扰。她停下脚步,看向苏言,直接问道:“苏言同学,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言被问得一怔,随即摸了摸鼻子,笑容依旧,却少了几分痞气,多了点难得的认真:“没什么啊,就觉得你挺特别的,想跟你交个朋友。不行吗?”
“我不需要那么多朋友。”林守心回答得干脆利落,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苏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这次没有立刻追上去。他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里却燃起更浓的挑战欲。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的拒绝,反而让他觉得更加有趣。他低声自语,带着点势在必得的意味:“没关系,来日方长。”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正在指导女生排球的白薇薇看在眼里。她脸上挂着惯常的优雅微笑,指导着队员的发球动作,但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苏言对林守心那种不同寻常的耐心和兴趣,让她感到一种微妙的威胁,不仅仅源于少女的好胜心,还有一种更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五放学后,林守心被班主任叫去学生会办公室,领取一份班级活动申报表。她敲开门,发现办公室里只有顾云深一人。他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复杂的图表数据,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
“林守心同学?”顾云深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是来拿申报表的吧。”他指了指旁边整理好的一摞文件,“按照流程填写,下周三前交回这里。”
他的语气完全是公事公办,符合他学生会会长的身份。但在他低头查找表格的瞬间,林守心捕捉到他目光极快地从她拿着数学小组资料的手上扫过。
“数学小组的课题,进展还顺利吗?”他突然问道,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客套。
“还好。”林守心回答。
“嗯。”顾云深将表格递给她,推了推眼镜,“数据分析需要严谨的逻辑和耐心,如果遇到流程上的问题,可以查阅学生会资料库的相关指南。”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个人如果有独特的分析思路,能提高效率也是好的。”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程式化的建议,但林守心却听出了一丝试探。他似乎在确认数学小组的进展,并隐晦地提及了她之前展现出的“效率”。这位会长大人,即使在这种场合,也没有停止他冷静的观察。
“谢谢,我会参考。”林守心接过表格,转身离开。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平静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
周末,林家别墅显得比平日安静。林守心在书房看书,妹妹林守意抱着素描本蹭了进来。
“姐姐,美术老师让我们画‘最重要的人’,我……我想画你,可以吗?”林守意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
林守心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她坐到窗边的沙发上,任由妹妹将她当作模特。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林守意画得很认真,铅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过了一会儿,林守意小声开口:“姐姐,你们学校的白薇薇学姐……是不是很漂亮,很多人喜欢啊?”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林守心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嗯。”
“那……姐姐在学校,是不是也有很多像苏言哥哥那样的朋友啊?”林守意又问,声音更小了。
林守心抬起眼,看向妹妹。小女孩的心思单纯又直接。林守心放下书,走到妹妹身边,看了看画纸上那个略显稚拙但神韵初显的自己,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画你的画。她们只是同学。”
没有过多的解释,但这句话却奇异地安抚了林守意。她脸上立刻露出放心的笑容,用力点头:“嗯!姐姐最好看了!比白薇薇还好看!”孩子的世界里,比较总是如此简单直接。
看着妹妹重新专注画画的样子,林守心冰封的内心有一角微微软化。这份纯粹的信任,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可以确定的温暖。
新的一周即将开始。林守心站在房间的窗前,望着庭院里摇曳的树影。数学小组的涟漪尚未平息,白薇薇的全面审视、苏言的执着接近、顾云深不动声色的观察,以及夏晚晴日益加深的依赖,如同几股不同的声波,交织成一曲渐起的和声,围绕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