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樱中学的秋季运动会,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席卷了深秋的校园。金黄的银杏叶在操场上空打着旋儿飘落,与跑道鲜艳的红色、草坪生机勃勃的绿色交织成一幅动感的画卷。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荷尔蒙的气息,混合着汗水、防晒霜和广播里激昂的进行曲,每一个角落都鼓噪着蓬勃的朝气与隐隐的竞争感。
周二上午的课间,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满教室。苏言穿着一身清爽的白色运动T恤,搭配校服长裤,身形挺拔如白杨。他几步跨上讲台,拍了拍手,脸上洋溢着标志性的、极具感染力的灿烂笑容,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大家安静一下!重要通知!”他声音洪亮,带着运动少年特有的爽朗,瞬间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下个月正式启动!今年学校特别新增了女子篮球赛项目,旨在提升团队协作和女生们的运动参与度!”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扫过台下,尤其在女生区域多停留了片刻,“这可是为班级争光的大好机会!特别是女子篮球,新项目,谁打好了就是开门红!女生们要积极报名啊,实力不重要,重在参与,有我和体育部同学负责基础培训!”
他说话时语速很快,充满热情,手臂随着话语挥舞,整个人像一颗发光发热的小太阳。然而,那看似随意扫过的目光,却在掠过靠窗某个清冷身影时,几不可察地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如果她能参加,哪怕只是站在场边,也足够让他觉得这比赛意义非凡。
“班长和学习委员负责登记报名,”苏言最后补充道,利落地跳下讲台,“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找我!”他经过林守心课桌时,脚步似乎放慢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角,留下一点阳光的温度。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女生们尤其兴奋。白薇薇坐在前排,优雅地合上手中的书,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了然的微笑。她自然听到了苏言的通知,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目光中那微妙的偏移。女子篮球赛?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倒是个有趣的新舞台。她对自己的运动能力颇有信心,更重要的是,这或许是一个……近距离观察某些互动的绝佳机会。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后排的林守心,又快速收回,心中已有了计较。
夏晚晴则第一时间凑到了林守心身边,小脸上满是兴奋和一点点担忧:“守心!女子篮球赛诶!你会参加吗?感觉好难啊……不过你要是参加,我一定去给你当啦啦队!加油打气!”她的依赖和崇拜毫无保留,仿佛林守心只要点头,就能轻易征服这片新赛场。
林守心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窗外操场上正在布置的运动会标语,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篮球?团体项目?这意味着更多的曝光、更频繁的互动、以及不可避免的身体接触和团队协作。这与她“减少关注、避免麻烦”的核心原则背道而驰。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午休时分,林守心照例来到图书馆寻求片刻宁静。她选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刚翻开一本关于城市地理的书籍,一个身影便在她对面的座位落座。
是白薇薇。她今天换了一身浅灰色的针织开衫,内衬白色衬衫,长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气质娴静优雅。她将几本关于艺术史的书籍放在桌上,抬头对上林守心平静的目光,微微一笑,笑容得体却难掩深意:“真巧,林同学也在这里。”
林守心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重新落回书页。
白薇薇并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轻声开口,仿佛只是随意的闲聊:“听说运动会新增了女子篮球赛,挺有意思的。林同学有兴趣参加吗?”她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像是同学间普通的询问。
林守心翻动书页的手指顿了顿,没有抬头:“暂时没有。”
“是吗?”白薇薇端起自带的水杯,轻轻啜饮一口,眼神状似无意地飘向窗外篮球场的方向,那里正有男生在训练。“团体运动虽然累,但有时候也能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乐趣和潜力。”她的话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引导,随即又转向另一个话题,“苏言同学作为体育委员,这次可是卯足了劲要推广这个新项目呢,训练估计会很严格。”她提到苏言时,语气平淡,但眼角余光却细致地观察着林守心的反应。
林守心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回应:“他的工作,理应认真。”
白薇薇笑了笑,不再多说,也低头看起书来。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非全然平静。白薇薇的心思在飞快转动:林守心的拒绝在她意料之中,但这反而更激起了她的兴趣。她几乎可以肯定,苏言绝不会轻易放弃劝说。这场篮球赛,或许会成为一个有趣的催化剂,让她有机会在另一种环境下,重新评估这位让她屡次感到意外的“对手”,甚至……观察某些化学反应。她纤细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开始在脑中形成。
下午放学后,操场上的气氛比平时更加热烈。各个项目的初步选拔和训练已经开始。苏言果然出现在了女子篮球的临时训练区,他换上了红色的篮球背心,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脖子上挂着哨子,正大声指挥着几个提前来熟悉球感的女生进行基础的运球练习。他的指导干脆利落,偶尔会亲自示范,动作流畅有力,引得围观的女生阵阵低呼。
当看到林守心背着书包,习惯性地沿着操场边缘准备离开时,苏言眼睛一亮,立刻将训练交给旁边的体育部干事,小跑着追了上去。
“林守心!等一下!”他三两步拦在她面前,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气息微喘,笑容灿烂得像此时的夕阳,“来看训练?还是……改变主意想报名了?”他的眼神充满期待,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接和热切。
林守心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只是路过。”
苏言也不气馁,他抹了把汗,试图说服她:“别这么快拒绝嘛!篮球其实没那么难,很有趣的!而且你看,”他指了指场上那些动作还略显笨拙但笑容满面的女生,“大家都是从零开始,重在参与!我可以给你开小灶,保证教会!你的协调性看起来不错,肯定学得快!”他的话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仿佛已经看到了林守心在球场上的样子。
“谢谢,不用。”林守心的拒绝依旧简洁明了,侧身想从他身边走过。
苏言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她的手腕,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林守心的手臂以微不可察的幅度轻轻一缩,巧妙地避开了。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背包带,但苏言的手还是僵在了半空。
他愣了一下,随即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被更浓的兴趣取代。这种敏锐的反应和疏离感,让他觉得更加挑战性十足。“好吧好吧,”他耸耸肩,让开道路,但嘴上却没停,“报名截止还有几天,你再考虑考虑!随时找我!”他朝着林守心的背影喊道,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嘴角却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难度越高,才越有征服的价值,不是么?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正在慢跑的白薇薇看在眼里。她放缓脚步,用毛巾擦拭着颈侧的汗水,目光追随着林守心远去的背影,又扫了一眼站在原地、眼神炽热的苏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果然如此。这场运动会,看来不会无聊了。
晚餐时分,林家餐厅灯火通明。林守意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运动会的事情,她报名了跳绳比赛。“姐姐,你们高中的运动会是不是很大很好玩?”她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嗯,有。”林守心简单地回答。
“那姐姐参加吗?”林守意追问,小脸上带着期待,“姐姐参加什么项目?我去给姐姐加油!”
林守心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还没定。”
细心的周婉察觉到了女儿细微的迟疑,温和地开口:“守心,运动会是集体活动,参与一下挺好的,能锻炼身体,也能和同学多交流。不过主要还是看你自己兴趣,别太有压力。”她的话语充满了理解和支持。
林振宏也放下报纸,说道:“重在参与,安全第一。”言简意赅,却透着关心。
林守意用力点头:“对!姐姐参加什么我都支持!姐姐最棒了!”
家人的话语像温暖的灯光,驱散了些许她心头的烦扰。妹妹纯粹的期待,父母开明的支持,让她意识到,完全的回避或许并非唯一的选择。也许,有限度的、可控的参与,也是一种“体验”?
晚自习前,林守心去学生会交班级运动会报名表初稿。办公室里,顾云深正和文体部长讨论运动会的流程安排和后勤保障。他穿着整洁的校服,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复杂的赛程表和人员分配图。
看到林守心进来,他抬起眼,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平静无波:“林守心同学,报名表放这里就好。”他接过表格,快速浏览了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客观,“女子篮球赛是新增项目,训练强度和安全性需要特别注意。学生会体育部会跟进各班的训练计划,确保有序进行。”
他的话语完全是从学生会长的职责角度出发,没有任何个人情绪。但在他低头记录的时候,林守心似乎感觉到,他那平静的目光曾极快地扫过表格上是否填有她名字的那一栏。也许只是错觉,也许是他基于之前数学小组表现的一种……例行数据收集?毕竟,观察“特殊样本”在不同情境下的反应,符合他一贯的行为模式。
“有任何关于赛事规则的疑问,可以查阅学生会公告或直接咨询体育部。”顾云深补充道,语气疏离而专业。
林守心道谢后离开。顾云深看着关上的门,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女子篮球赛……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苏言积极推广的身影、白薇薇可能产生的兴趣,以及林守心大概率会采取的回避态度。这几种因素相互作用,会产生怎样的数据变化呢?他默默地在心中为接下来的观察重点添加了一条备注。
夜深人静,林守心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窗外,月色清冷,秋意已深。运动会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打乱了她试图维持的平静。
参加,意味着踏入一个更喧嚣、更易暴露的领域,违背初衷。
不参加,则可能显得过于不合群,引来不必要的猜测和持续的劝说(尤其是来自苏言的),同样麻烦。
白薇薇的试探,苏言的热情,夏晚晴的期待,顾云深的“关注”,甚至家人温和的支持……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
她想起体育课上那短暂而陌生的身体对抗记忆,想起苏言示范投篮时流畅的肌肉线条和力量感,也想起白薇薇那句“意想不到的乐趣和潜力”。
或许,“体验”二字,本身就包含了面对未知和适度参与?完全置身事外,又如何能真正体会这平凡的校园生活?
她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能满足集体活动的基本要求,又能将自身的暴露和卷入程度降到最低。
月光下,她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也许,可以有第三种选择?一种……既能应付过去,又能最大限度保持低调的方式。
秋风吹动窗纱,带着凉意。运动会的序曲已经奏响,而她,需要为自己谱写出最合适的那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