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薄雪悄然降临,为圣樱中学的尖顶建筑和枯寂枝桠披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装。寒气凛冽,呵气成霜,校园里的学生们换上了厚重的冬季校服,步履匆匆。然而,某些人心底悄然滋生的暖流,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活跃,试图驱散这外在的严寒。
期末考试的临近,让图书馆和自习室成为了最热门的地方。周四下午,林守心选择了一间僻静的小自习室,这里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埋头苦读。她需要绝对的安静来攻克几道棘手的物理难题。
刚坐下不久,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微冷的空气。白薇薇端着一杯热可可走了进来,她今天围了一条柔软的乳白色羊绒围巾,衬得她脸颊愈发莹白。她的目光在室内扫过,径直走向林守心所在的角落,很自然地在与她隔了一个座位的位置坐下。
“真巧,这里比较安静。”白薇薇低声说,将一杯冒着氤氲热气的可可推到林守心手边,“天冷,喝点热的暖暖手。”她的举动自然得像是一种习惯,仿佛她们早已是会共享热饮的亲密友人。
林守心看着那杯深褐色的液体,浓郁的巧克力香气钻入鼻腔。她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指尖传来的寒意和对方不容置疑的温柔姿态,让她迟疑了。最终,她低声道了谢,将杯子捧在手心,温热的触感确实驱散了些许寒冷。
自习室恢复了安静。然而,这种安静并未持续太久。当林守心凝神思考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题目时,白薇薇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守心,你这道题的辅助线好像画得有点问题。”白薇薇的声音很近,几乎贴着她的耳畔。不知何时,她已经挪到了紧挨着林守心的座位,身体微微倾侧,纤细的指尖点在她摊开的习题册上。
林守心身体一僵。白薇薇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对方发丝上清雅的香气,感受到她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耳廓。这种距离让她极度不适,下意识地想向另一侧避开。
“你看,如果从这里连接……”白薇薇却仿佛毫无察觉,她的手臂甚至轻轻擦过了林守心的胳膊,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利落地画了一条新的辅助线。她的讲解清晰有条理,确实指出了林守心思路上的一个盲点。
然而,林守心却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听她讲解。全部的感官似乎都聚焦在身侧传来的温热体温和那种极具侵略性的亲密感上。她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握着笔的手指收紧,指节微微发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一种混合着窘迫和莫名慌乱的悸动在胸腔里撞击。
“明白了吗?”白薇薇讲完,侧过头看向她,眼眸清澈,带着纯粹的求知神色,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和满足。她似乎格外享受林守心这种罕见的、因她而起的无措模样。
林守心猛地向后退开一些,拉开了距离,声音有些发紧:“明白了,谢谢。”她迅速低下头,将注意力强行拉回习题,试图用冰冷的公式掩盖内心的波澜。但习题册上的字符仿佛都在跳动,难以捕捉。
白薇薇看着她微微泛红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得逞般的笑意。她没有再进一步紧逼,重新坐直身体,也拿起自己的书看了起来,只是两人之间的空气,已然变得粘稠而暧昧。
课间,林守心去教师办公室交作业。回来时,在走廊转角,恰好看到夏晚晴和几个女生站在窗边说话。夏晚晴的脚踝基本痊愈了,但走路仍能看出一丝小心翼翼。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小脸冻得红扑扑的,正笑着和同伴分享着什么趣事,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到林守心走过来,夏晚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了一下,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往同伴身后缩了缩,原本欢快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她低下头,假装整理围巾,不再看向林守心这边。
林守心脚步未停,平静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她能感觉到夏晚晴的回避,这种回避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她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像水面上一闪而过的涟漪,很快便消散了。在她看来,夏晚晴有了新的朋友,课间和同学聊天是很正常的事情,或许只是没注意到自己。她并未将这种“疏远”与任何具体原因联系起来。
然而,在她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夏晚晴立刻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转角,眼神黯淡下来,带着明显的失落和委屈。她旁边的女生碰了碰她:“晚晴,你怎么不跟林守心打招呼啊?”
夏晚晴闷闷地踢了一下墙角并不存在的石子,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她……她好像很忙。” 她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自己这种别扭的情绪,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珍藏的宝贝,突然被别人发现了,而且那个人似乎比自己更懂得如何欣赏,这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和无力感。
周末下午,尽管天气寒冷,篮球场上依旧有男生在打球。苏言也在其中,他穿着运动服,跑动间呵出白气,动作依旧矫健。几次漂亮的突破上篮后,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场边,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在远离人群的长椅上,他看到林守心独自坐着,手里拿着一本单词书,似乎是在背诵,但目光偶尔会投向球场,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冷静审视。苏言心中一喜,正准备休息时过去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他看到白薇薇从不远处走来,手里拿着两杯热饮。她径直走到林守心身边,很自然地将其中一杯递给她,然后在她身旁坐下,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虽然听不清内容,但那种并肩而坐、分享热饮的画面,在冬日的萧瑟背景下,显得格外……和谐刺眼。
苏言运球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壁垒,坚固而优雅地矗立在他和林守心之间。白薇薇的存在,就像一位无可挑剔的守护者,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每一个他试图靠近的时刻,用那种自然而亲昵的姿态,无声地宣告着某种主权。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烦躁和深深的无力。他狠狠地将球砸向篮板,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转身走向另一边,不再看向场边。
林守心接过白薇薇递来的热奶茶,道了谢。她确实觉得有些冷,这杯热饮来得很及时。对于场边苏言投来的、最终又黯然移开的目光,她并未留意。她的世界似乎正被一种缓慢而坚定地渗透的暖意所包围,这暖意来自身边这个举止优雅却攻势细腻的少女,让她无暇他顾,甚至有些应接不暇。
放学后,雪又开始细细碎碎地飘落。林守心收拾好书包,独自走向校门。刚走出教学楼,一把素雅的藏青色雨伞在她头顶撑开,挡住了飘落的雪花。
白薇薇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下雪了,一起走吧,我家的车就在前面。”她的语气自然得不容拒绝。
林守心愣了一下,想要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伞下的空间不大,两人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雪花落在伞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周围是同学们喧闹的放学潮,但在这一方小小的伞下世界里,却有种异常的安静和……亲密。
白薇薇没有多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她的肩膀偶尔会轻轻碰到林守心的手臂,传来温暖的触感。林守心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清冽又温暖的香气,比在自习室时更加清晰。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心跳再次不争气地加快。这种沉默的、近距离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穿透力。
走到路口,白家的轿车果然等在那里。白薇薇收起伞,雪花再次落在两人肩头。她转身面对林守心,眼眸在雪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周一见。”她的笑容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守心看着她的笑容,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像闪烁的星屑。那一刻,她心中某处坚冰,仿佛被这持续不断的暖意融化了一角。她轻轻点了点头:“嗯,周一见。”
看着白薇薇坐车离去,林守心站在原地,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竟然有些发烫。这持续不断的、看似无意实则步步为营的靠近,这无处不在的温柔攻势,正在她坚固的心防上,凿开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冬日的寒冷,似乎也无法冻结那悄然滋生的、混乱而陌生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