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行动刻不容缓。刘晨曦快速在网上筛选了几个位于春城一中西校区（也就是杭小淇所在的分校）附近的房源，记下地址和联系方式。
两人都知道，留在家里每多一秒，就多一分被杭小依循着线索找上门的风险。
为了尽可能地迷惑可能存在的“眼睛”，他们选择了最谨慎也最笨拙的方法——绕远路。
他们没有直接从刘晨曦家所在的那条小巷附近出发，而是反方向钻进了更复杂的居民区小巷里，七拐八绕，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被熟人（尤其是杭小依）注意到的路径。
杭小淇将她那头显眼的粉色长发尽可能披散下来，试图用发量遮掩侧脸，并一直微微低着头。
尽管杭小依通常习惯将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与她此刻披头散发的形象有所区别，但那头独一无二的发色和依稀相似的轮廓，依旧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喂，你看那个……是不是杭小依啊？”
“春高那个天才？不能吧，她怎么会在这边闲逛？”
“头发颜色好像啊，就是感觉……矮了点？气质也不太一样？”
“估计是看错了吧，或者是模仿的？”
类似的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芒刺，不断扎在杭小淇的背上。她紧张得手心冒汗，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块灵石，仿佛它是唯一的护身符。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姐姐那近乎“明星”般的知名度，也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张脸，在旁人眼中，已然和“杭小依”画上了等号。这种被覆盖、被误认的感觉，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刘晨曦走在她身边半步的位置，看似随意，实则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听到议论声，他会故意加快半步，用自己不算高大但此刻显得很有安全感的身形稍微挡一挡杭小淇，或者干脆转过头，对着议论的方向投去一个“看什么看”的不耐烦眼神，成功吓退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别慌，就当他们是瞎子。”
刘晨曦压低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混不吝的安慰，“他们见过几个真正的杭小依？都是跟风瞎起哄。”
走了将近四十分钟，绕了老大一圈，两人才终于踏上了一条车水马龙的主干道。
混入熙攘的人流和喧嚣的车流中，那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压迫感才稍稍减轻。
他们搭乘公交车，前往目的地——春城一中西校区附近。
选择这里，是杭小淇的主意。
一方面，这里对她而言相对熟悉，地形复杂便于隐藏；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灯下黑。
恐怕连杭小依也想不到，她这个“离家出走”的妹妹，敢直接躲到自己的学校附近。
在公交车上，两人并排坐在后排。刘晨曦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说道：“喂，房子租下来，我们得一起住。”
杭小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那你上学怎么办？主校离这边得有七公里呢。”
从本部到西校区，几乎横跨了小半个城区，通勤是个大问题。
刘晨曦转过头，脸上是他那招牌式的、带着点无所谓又有点欠揍的笑容，他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语气轻松：
“没事儿，我起早点就行了。”
他说得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每天多花一两个小时在通勤路上，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没有抱怨，没有强调自己的牺牲，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杭小淇看着他侧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笑容，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她知道这绝不像刘晨曦说得那么轻松。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感谢或者劝阻的话，但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把那份沉甸甸的感动埋进了心里。
他们没有联系任何中介。一方面是为了节省本就不算宽裕的资金（虽然刘晨曦说他出，但杭小淇心里过意不去），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暴露行踪的恐惧。
他们按照网上查来的信息和模糊的地址，在西校区周边那些老旧的居民区里穿梭，仰着头，仔细辨认着那些贴在窗户上、写在木板上的、字迹各异的招租信息。
“单间出租，限女生。”
“一室一厅，安静整洁。”
“合租，要求作息规律……”
一条条信息看过去，符合他们要求（主要是价格和基本条件）的并不多。
有些电话打过去，对方一听是两个“学生”想合租，语气就变得犹豫甚至直接拒绝。
有些地方则环境实在太差，楼道阴暗，杂物堆积，让人没有安全感。
走走停停，问了不下七八处，时间已近中午，两人都有些疲惫和气馁。
杭小淇更是走得脚底发酸，那头柔顺的粉色长发也因为奔波和紧张而显得有些毛躁。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准备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作打算时，在一条离西校区正门大约五六百米远、相对安静的小巷尽头，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五层居民楼的外墙上，他们看到了一张崭新的红色招租纸条。
“四楼，两室一厅，简装，家电不全，价格面议。
联系电话：XXXXXXXXXXX。”
位置不错，离学校够近，又不在最喧闹的主干道上。
两室一厅，正好符合他们的需求。
刘晨曦和杭小淇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他深吸一口气，按照上面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一番简短的沟通后，对方似乎正好有空，答应马上过来带他们看房。
挂断电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们决定就在这栋楼下等待房东。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老旧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每一分钟都伴随着对未知房东和未来“家”的忐忑想象。
大约十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略显邋遢、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骑着电动车过来了。
他打量了一下等在楼下的刘晨曦和杭小淇，目光在杭小淇那头显眼的粉色长发上停顿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是你们要租房？”房东语气不算热情，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腔调。
“对，是我们，叔叔您好。”刘晨曦赶紧上前一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些。
房东没再多说，掏出钥匙示意他们跟上。
楼道果然如预料般昏暗，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
爬到四楼，打开房门，里面是标准的旧式两室一厅布局。
墙壁只是简单刷白，地面是老式的瓷砖，客厅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和几把塑料凳，卧室里除了两张光板床和简陋的衣柜，别无他物。
所谓的“家电不全”，基本就等于“没有家电”。
条件比想象中还要简陋一些，但位置和空间确实符合他们的需求，而且价格相对便宜。
刘晨曦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觉得勉强可以接受，正要开口商量价格和签约事宜，房东却先开口了，他看了看两人，尤其是又瞥了一眼安静站在后面、低着头的杭小淇，眉头微皱：
“你们两个……是学生吧？哪个学校的？租房子家里人知道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声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响。
他们之前光顾着找房和隐藏行踪，完全忽略了“学生租房”这个身份本身就会带来的质疑和麻烦！
刘晨曦反应算快，赶紧赔着笑脸解释：“叔叔，我们就是旁边西校区的学生，想着开学了离学校近点方便。
家里……家里都知道的，支持我们独立锻炼一下！”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可信。
房东却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狐疑地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重点还是落在了杭小淇身上：“你们两个……是兄妹？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一男一女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跑来合租，本身就容易引人遐想和顾虑。
“不是不是！我们就是……就是同学！好朋友！”刘晨曦急忙摆手，心里暗叫不好。
杭小淇更是紧张得手心冰凉，头垂得更低了，生怕被对方看出更多破绽。
房东沉吟了一下，显然并不太相信这套说辞，或者说，他不想惹潜在的麻烦。
他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坚决：“不好意思啊，两位同学。我这房子，原则上是不租给未成年学生的，尤其还是……合租。
没有监护人同意，这合同我没法跟你们签。你们还是去找找别家吧，或者让家里大人来谈。”
说完，他也不再给刘晨曦解释的机会，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看房结束。
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干瘪。
两人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僵在原地。
刘晨曦还想再争取一下，但看着房东那不容商量的表情，知道多说无益。
他咬了咬牙，只能拉着失魂落魄的杭小淇，在房东略带审视的目光中，狼狈地走出了楼道。
重新站在阳光下，刚才那一点点松懈和希望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焦虑。
“他喵的……”刘晨曦低声骂了一句，用力踢开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这算什么破事儿……”
粉色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内心的失望和无助。
重新站在略显刺眼的阳光下，失败的沮丧感如同粘稠的蛛网，缠绕在两人心头。
刘晨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在心里盘算着下一个目标或者备用方案，一阵极其不合时宜的、轻微的“咕噜”声，突然打破了这沉闷的寂静。
“咕噜噜——”
声音不大，但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刘晨曦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站在他身旁的杭小淇，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她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染上了漂亮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甚至连纤细的脖颈都透出了淡淡的粉色。
她淡蓝色的眼眸猛地睁大，里面写满了“糟糕”、“被发现了”的窘迫和慌乱。
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猛地按住了自己发出抗议声的、平坦的小腹，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不争气的声音给按回去。
这个动作让她本就单薄的身形显得更加娇小，充满了无助感。
紧接着，似乎是为了掩饰这极度的尴尬，或者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新身份本能的反应，她微微嘟起了粉嫩柔软的嘴唇，带着点小委屈和小撒娇的意味，抬起眼帘，偷偷瞥了刘晨曦一眼，声音细弱蚊蚋，还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扭捏：
“嘿…嘿嘿……肚、肚子……又开始打雷了……”
她说这话时，眼神飘忽，不敢与刘晨曦对视，长长的、像小扇子一样的粉色睫毛快速颤动了几下，按在肚子上的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轻轻揪住了身上那件宽大T恤的布料。
这一连串的反应——从瞬间脸红、下意识捂肚子，到嘟嘴、眼神躲闪、细声细气的抱怨——自然而流畅，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娇憨的可爱。与她之前作为“杭小淇”时，饿了多半会直接嚷嚷“靠，饿死了，快找吃的！”的风格，已然是天壤之别。
刘晨曦看着她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习惯性的吐槽（比如“饿死鬼投胎啊？”或者“就你这点出息”）瞬间卡壳了。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明明知道这壳子里装的是他那个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在游戏里骂街的好兄弟，可面对眼前这个因为肚子叫而羞得满脸通红、眼神湿漉漉、小声抱怨的“粉毛少女”，他那些兄弟间的调侃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耳根也有点莫名的发烫。
尴尬。
真的好尴尬。
但……
他喵的……好像……是有点可爱……
这种矛盾的认知让刘晨曦的大脑短暂宕机，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假装看向远处的街景，喉结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阵尴尬的“咕噜”声和杭小淇极其女性化的羞窘反应之后，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刘晨曦强迫自己从那诡异的“可爱”冲击中回过神，干咳了一声，试图找回平时相处的节奏。
“行了行了，别愣着了，先找个地方填肚子。”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带着点不耐烦，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迁就着身后那个似乎还沉浸在羞耻中的“粉毛团子”。
他们就在巷子口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面馆。
正值午市，店里人声鼎沸，弥漫着食物和油烟混合的温暖气息。
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刘晨曦拿起菜单，习惯性地就想点他常吃的、分量十足的大碗牛肉面，外加一份煎蛋和豆干。
他刚要对老板娘开口，眼角余光瞥到坐在对面的杭小淇——她正微微蹙着眉，小口喝着服务员端上来的免费茶水，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在简陋的菜单上扫来扫去，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刘晨曦到嘴边的话顿住了。
他想起，杭小淇这家伙，以前的胃口其实就不算大，跟他这种正在抽条、能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没法比。
但现在……看着对方那纤细的手腕和似乎风一吹就能倒的身板，他鬼使神差地改了口：
“那个……老板娘，一碗大碗牛肉面，加蛋。
另一碗……嗯……小碗的馄饨就行，清淡点的。”
他记得杭小淇以前心情不好或者没胃口时，就喜欢喝点带汤水的东西。
老板娘利落地记下，转身去了后厨。
杭小淇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了刘晨曦一眼，淡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感激？她小声补充了一句：“……不要香菜。”
“哦对，她那碗不要香菜。”
刘晨曦赶紧朝老板娘背影又喊了一嗓子。
等待上菜的时候，气氛还是有些微妙的沉默。
杭小淇低着头，用纸巾仔细地擦拭着本就干净的筷子，动作轻柔而细致，粉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她下意识地用小指将它们勾回耳后——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小动作。
刘晨曦看在眼里，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只能假装玩手机掩饰尴尬。
食物很快上桌。
刘晨曦面前是堆得冒尖的大碗面条，浓油赤酱，香气扑鼻。
而杭小淇面前，则是一碗清汤白水，飘着七八个玲珑的小馄饨和几丝紫菜。
刘晨曦饿坏了，道了声谢就埋头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呼哧作响。
杭小淇则拿起小勺子，先舀了点清汤，轻轻吹了吹，才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然后，她才用勺子，一次舀起一个馄饨，小口小口地吃着，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吃相很秀气，甚至带着点……斯文？与记忆中那个会跟他抢肉吃、嗦面声音比他還响的杭小淇判若两人。
没吃几口，杭小淇就放下了勺子，碗里还剩下小半碗馄饨和大部分汤。
“我……我吃饱了。”
她小声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浪费食物。
刘晨曦从面碗里抬起头，看着对方那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碗，又看了看自己已经下去大半的海碗，愣住了。
“这就……饱了？”他下意识地问出口。
他知道她胃口小，但这……这也太小了吧？跟喂猫似的！
杭小淇被他问得脸颊又有些泛红，手指绞着衣角，声音更小了：“嗯……本来……就吃不了多少。”
看着她那副因为饭量小而被“质问”、显得有些无措的样子，刘晨曦心里那句“你以前好歹还能再啃个鸡腿”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再次深刻地、直观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从里到外，都已经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兄弟”不一样了。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既定事实的无奈，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觉得对方连吃饭都变得“赏心悦目”了的诡异念头。
“行吧……饱了就行。”
刘晨曦最终只是嘟囔了一句，继续埋头解决自己那碗面，只是速度不自觉地放慢了些。
杭小淇则安静地坐在对面，小口喝着茶水，淡蓝色的眼睛望着窗外喧闹的街景，眼神有些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柔顺的粉色长发和精致的侧脸上，仿佛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