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杭小淇(维持着伪装的少年形态,头发是沉稳的黑色)站在了春城一中西校区的门口。
与主校区的气派现代不同,西校区显得格外朴素,甚至有些简陋。
放眼望去,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教学楼,旁边紧挨着一栋同样老旧的宿舍楼,连个独立的食堂都没有,据说学生都是在教学楼底层一个充当食堂的大厅里解决三餐。
操场倒是大得惊人,几乎占了校区一半的面积,红色的跑道和绿色的草皮在晨光下格外醒目。
全校三个年级加起来才八百人左右,而且据说高二高三成绩好些、家里有点关系的,大多都想方设法转到主校去了,留在这里的,要么是安于现状,要么是成绩实在够不上主校的门槛。
杭小淇自己也曾有过转去主校的念头,手续据说下个月就能办,刘晨曦和江寒都在那边。
当然,转校并非易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去成的。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灵石能量在缓慢而持续地流逝,迈步走进了教学楼。
熟悉的消毒水混合着旧书本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
走到高一(2)班门口,他顿了顿,才推门而入。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嘈杂的交谈声、搬动桌椅声此起彼伏。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落在了中间第四排靠过道的位置——那是他的座位。
他走过去,尽量自然地坐下。
他的同桌,何东东,已经在了。
这家伙正如往常一样,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感觉到旁边有人坐下,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何东东长相普通,属于扔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但性格极其活跃,总结下来就两个字——逗比。
“哟!同桌!早啊!”何东东揉了揉眼睛,立刻恢复了精神,脸上堆起熟悉的、带着点贼兮兮的笑容,用手肘碰了碰杭小淇,“假期作业写完了吗?嘿嘿,没写完的话,可以借你参考参考哟!”他挤眉弄眼,把“抄”字换成了更“文雅”的“参考”。
杭小淇心里一紧,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模仿着以前那种略带腼腆和敷衍的语气:“写……写完了。”
他下意识地希望自己这头伪装出的黑发能让他看起来更普通,更不引人注意。
“可以啊同桌!假期没白过!”何东东夸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深究。
这时,坐在何东东前面的一个男生转过头来,笑着插话:“东东,你就别惦记你那点作业了,自己都未必写全了吧?”这人叫陈小美,名字有点秀气,但也是个男生,和杭小淇、何东东是初中同学,虽然初中时杭小淇跟他们并不算熟络,但何东东和陈小美却是实打实的好哥们。
不知道是哪位神人排的座位,把他们三个又凑到了一起。
陈小美长得清秀,戴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比何东东稳重些,他朝着杭小淇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杭小淇回应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他观察陈小美好久了,这家伙上课经常趴着睡觉,但奇怪的是,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尤其是理科,这让杭小淇一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就在教室里喧闹不止时,教室门再次被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不少。
是杨老师。
她依旧戴着那副红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扎成一个利落的发髻,穿着得体的职业装,手里拿着教案和三角板。
她的目光如同往常一样,平静而带着威严地扫过全班。
当她的目光掠过第四排时,在杭小淇那头普通的黑发和清秀男生的脸上几乎没有停留,如同看任何一个普通学生一样,自然地移开了。
杭小淇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果然,黑色的头发和伪装的男性轮廓成功地起到了作用。
杨老师并没有将眼前这个“清秀黑发男生”与昨天那个有着粉色长发的“少女”联系起来。
开学仅一个月,加上他如今外形的巨大变化(即使是伪装),成功地迷惑了这位观察力敏锐的老师。
“好了,同学们,安静。把数学课本拿出来,我们开始上课。”
杨老师的声音清晰地在教室里响起,开始了新学期的第一堂数学课。
杭小淇翻开课本,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但体内那持续消耗的能量感,以及身边何东东偶尔的小动作和陈小美那看似在睡觉实则可能清醒着的状态,都让他无法完全安心。
他坐在熟悉的座位上,黑色的短发让他暂时融入了人群,周围是熟悉的同学和老师,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正常之下,是如同走钢丝般危险的伪装,一个正在倒计时的能量时钟,以及一头需要时刻维持的、本该是粉色的黑发。
杨老师站在讲台上,并没有立刻开始讲解数学公式,而是环视教室,用她清晰平稳的嗓音说道:“同学们,新学期开始,除了常规课程,有些事项也需要提前跟大家说明一下,尤其是关于特长生的选拔和培养。”
听到“特长生”三个字,原本还有些散漫的教室顿时多了几分专注。
谁都知道,成为特长生,几乎是肯定可以获得前往主校区学习资格的捷径,那边的教学设施、师资力量和整体氛围,远非西校区可比。
杭小淇的心微微一动。
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美术生。
画笔和颜料曾经是他黯淡生活里为数不多的色彩,勾勒过无数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幻想世界。
但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刘晨曦。
他不确定自己那点涂鸦算不算天赋,更不确定这条看似轻松实则竞争激烈的路是否真的适合自己。
他只是默默地将这个念头埋在心底。
“学校会在开学一个月后,组织统一的特长生选拔,包括体育、音乐、美术等多个方向……”杨老师继续介绍着流程和要求。
就在这时,坐在杭小淇旁边的何东东,显然对“音乐”特长生产生了兴趣(或者说,是对“弹钢琴”这个动作本身产生了兴趣)。
他用手肘用力地戳了戳前排男生的后背。
“嘿嘿嘿……陈小美!听见没?音乐特长生!”何东东压低声音,但脸上的兴奋藏不住,他吐出舌头,做出一个夸张的鬼脸,手指开始在空气中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弹奏”起来,神态癫狂,嘴里还配合着发出不成调的“噔噔噔”拟声词,“我要弹piano!就这样!这样!”
他重复着这个滑稽的动作,身体还随着臆想中的“旋律”扭动。
被戳了后背的陈小美无奈地转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地吐槽道:“何东东,你那是触电,不是弹钢琴。
而且,就你这五音不全的样,还是别去祸害音乐老师了。”
他直接称呼何东东的全名,正如他一贯的风格,对朋友的搞怪行为保持着冷静的吐槽。
值得注意的是,班上其他与陈小美相熟的同学可能会亲昵地称呼他“小美”,但杭小淇不属于此列。
“切,陈小美你不懂艺术!”何东东不服气地收回手,但总算消停了一点。
他又转向杭小淇,挤眉弄眼:“杭小淇,你说对吧?”
杭小淇看着身旁这熟悉的一幕,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他一般不参与他们之间这种带着绰号意味的互动,只是安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陈小美,这家伙上课经常趴着睡觉,但奇怪的是,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尤其是理科,这让杭小淇暗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这短暂的熟悉感很快就被体内那持续不断的、细微的能量流逝感所取代。
伪装在持续消耗着灵石的能量,像一根慢慢收紧的弦,提醒着他此刻的“正常”是何等的脆弱。他头上这沉稳的黑色短发,每一根都依赖着那正在减少的能量维持。
杨老师还在讲台上说着关于特长生的注意事项,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杭小淇望着窗外广阔的操场,心思却飘向了未知的主校区,飘向了那需要天赋和机遇才能触碰的美术梦想,更飘向了口袋里那块正在默默支撑着他、却不知能支撑多久的灵石。
上午的时光在粉笔灰与嘈杂中缓慢流逝。
何东东果然不负“逗比”盛名,几乎每节课都在和前后左右的人交头接耳,分享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八卦和小道消息,精力旺盛得惊人。
坐在他前面的陈小美倒是安静,但他的同桌吴阳,一个长得高高壮壮的男生,显然也没怎么听课,眼神放空,嘴角偶尔咧开,心里恐怕早已在想象自己成为体育生后,在主校区崭新跑道上飞奔、引来无数喝彩的场景了。
杭小淇夹在躁动的何东东和神游天外的吴阳之间,还要分神维持体内的能量伪装,只觉得这一上午格外漫长煎熬。
终于,撑到了最后一节课,课程表上赫然写着——英语。
杭小淇心里暗暗叫苦,这几乎是他最不擅长的科目了。
英语老师是位年轻的女老师,姓王,她抱着教材走进教室,脸上带着新学期伊始惯有的温和笑容。
简单的开场白后,她并没有立刻进入课本内容,而是提出了一个看似轻松的问题:
“同学们,假期都过去了,大家能不能分享一下,假期里都做了些什么有趣的事呢?不用拘束,用中文说就好,就当是开学聊天。”
这个问题一出,刚刚还在和邻座八卦完、正趴在桌子上偷笑的何东东,身体猛地一僵。
王老师目光扫过座位表,似乎想随机点一个名字来开启话题,她的指尖在名单上移动,然后停下,抬起头,清晰地念道:“何东东同学,你来分享一下。”
“哈哈哈——”全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谁都知道何东东刚才肯定没干“正事”。
王老师皱了皱眉,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好了,同学们,尊重一下发言的同学。”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盯着何东东。
何东东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偷笑的红晕,他挠了挠头,眼神飘忽,似乎在飞速编造理由。
如果他随便说个“在家学习”或者“帮父母干活”,以王老师的经验或许会看穿但也不会深究。
但何东东的脑回路显然异于常人,在短暂的卡壳后,他居然脱口而出:
“老师,我假期在玩米米世界。”
静。
教室里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寂静。
王老师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凝固,面部肌肉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抽搐了一下,她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东西?”
“噗——”
“哈哈哈哈!米米世界?!”
“那不是小学生玩的换装过家家游戏吗?”
“何东东你几岁了啊?!”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猛烈的爆笑和议论声。
谁都没想到,会有人在开学第一天的英语课上,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假期沉迷于一款低龄化的游戏。
王老师显然也被这个答案打得措手不及。
她预想过学生可能会说旅游、看书、打热门网游,甚至撒谎,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自爆式的回答。
这让她原本准备好的一些引导和点评都噎在了喉咙里,面对这种“坦诚”,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果何东东说自己在实习或学习,她或许还会戳穿其谎言教育一番,但面对“米米世界”,她有种无处下手的无力感。
“……好了,你坐下吧。”
王老师最终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决定跳过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连基本的评价都省了。
何东东如蒙大赦,一屁股坐下,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羞愧,反而立刻凑到杭小淇耳边,用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低声吹嘘:“看见没,同桌?这就叫真诚!老师都被我的真诚打动了!”
杭小淇看着他这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一时语塞,连维持伪装带来的紧张感都被这极度的无语冲淡了些。
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何东东产生任何关联。
前排的陈小美头也没回,只是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仿佛在说“没眼看”。
英语课就在这样一场闹剧中拉开了序幕。而对杭小淇而言,这混乱的一上午,仅仅是他在能量耗尽前,这场如履薄冰的校园伪装生活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