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春城一中主校区,比平日里安静许多。
大部分住宿生要么回家了,要么结伴外出,只有零星几人穿梭在偌大的校园里。阳光透过高大的乔木洒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杭小淇心中的紧张。
她站在主校区男生宿舍楼下,下意识地拉了拉卫衣的兜帽,试图将那头过于显眼的粉色长发藏得更严实一些。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每一下都沉重地敲击着她的神经。
刘晨曦站在她身边,表情同样凝重,时不时警惕地四下张望。
徐欣则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他……他真的会在这里吗?”杭小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我问过他室友,说他周末基本都在宿舍自习或者去图书馆。”
刘晨曦肯定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吧,我们上去。他住三楼。”
三人沿着安静的楼梯向上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杭小淇的心尖上。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江寒见到她后的可能反应——震惊、恐惧、厌恶,或者干脆认为她是个疯子。
塔莎在她意识深处沉默着,似乎也在冷眼旁观这场即将上演的“认亲”戏码。
终于,他们停在了305寝室门口。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书本翻页的声音。
刘晨曦看了杭小淇一眼,看到她苍白着脸,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清朗而略显沉稳的男声,正是江寒。
刘晨曦推开了门。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此时只有靠窗的一个书桌前坐着人。
一个穿着干净白色短袖T恤和深色运动长裤的男生正背对着门口,伏案书写着什么。
他身姿挺拔,黑色短发利落整洁,即使是在放松的周末,也保持着一种自律的姿态。
听到开门声,他停下了笔,转过头来。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江寒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最前面的刘晨曦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晨曦?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带着熟稔,但随即,他的视线越过刘晨曦,落在了他身后那个戴着兜帽、低着头的娇小身影上,以及更后面那个陌生的、神情怯懦的女生。
他的目光在徐欣身上只是一扫而过,最终,牢牢地定格在了那个戴着兜帽的身影上。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那隐约从帽檐泄露出的几缕粉色发丝……
一种源自记忆深处的、本能的恐惧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江寒!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原本沉稳的表情瞬间碎裂,被一种极度的惊骇和戒备所取代。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后仰,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杭……杭小依?!”他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梦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显然,杭小依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刻。
他甚至没有去想为什么杭小依会突然出现在男生宿舍,只是被那标志性的粉发和相似的身形瞬间引爆了恐惧。
这反应像一把刀子,狠狠刺中了杭小淇。
她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发生了——被误认成那个控制欲极强的姐姐。
“不……不是的!江寒!是我!”她猛地抬起头,掀开了兜帽,让那张与杭小依极其相似,却更加柔和、带着惊慌和急切的脸完全暴露在光线之下。
最关键的,是那双眼睛——不是杭小依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紫色眼眸,而是如同清澈天空般的淡蓝色,此刻正盈满了水汽和恳求。
“你看清楚!是我!杭小淇!”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江寒彻底僵住了,脸上的惊骇变成了极致的茫然和混乱。
他死死地盯着杭小淇的脸,目光在她淡蓝色的眼眸和粉色的长发之间来回移动,大脑似乎因为处理不了这矛盾的信息而宕机。
“杭……小淇?”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里充满了荒谬感,“不可能……你怎么会……你的头发……你的样子……”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不切实际的幻觉,“你到底是谁?!杭小依让你来干什么?!”
他根本不相信。
一个他亲眼看着坠河、随后“重病休养”消失无踪的好友,怎么可能变成一个活脱脱缩小版杭小依出现在他面前?这一定是杭小依的什么阴谋诡计!
“江寒!你冷静点!听我们说!”刘晨曦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挡在杭小淇身前,急切地解释,“她真的是小淇!这事说来话长,非常……非常不可思议!但请你相信我们!”
徐欣也被江寒激烈的反应吓到了,缩在门边,不敢进来。
杭小淇看着江寒那充满怀疑和恐惧的眼神,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空口无凭,很难让他相信。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江寒,还记得吗?六年级的时候,我们三个偷偷去后山那个废弃工厂‘探险’,你踩空了掉进一个坑里,是我和刘晨曦用皮带把你拉上来的。
还有……还有去找石头那天,桥上……你提醒过我小心,但我没听清……”
她说着只有他们三个才知道的细节,眼神恳切地望着江寒。
江寒的呼吸一滞,眼中的怀疑动摇了一丝。这些事,确实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
尤其是桥上那块松动的木板……那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痛和自责。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杭小淇脸上,第一次真正仔细地审视她。
除了发色和过于精致的女性化轮廓,那眉宇间的神态,那双淡蓝色眼眸里熟悉的怯懦和此刻的焦急……依稀还能找到记忆中那个安静内向的少年影子。
难道……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的世界观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理性告诉他这绝无可能,但眼前的证据和好友那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却让他无法彻底否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寒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缓缓松开了紧握桌沿的手,身体却依旧紧绷着,“那天你掉下河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寒的问题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寂静的宿舍里激起无声的波澜。
杭小淇张了张嘴,那些关于异界魔女、灵魂共生、身体改造的骇人真相在喉咙里翻滚,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从何说起。
直接说“我被一个异世界的老妖怪附身了,她还把我变成了女孩子”?这听起来比最荒诞的漫画还要离谱。
就在杭小淇语塞,江寒眼中的怀疑逐渐回升之际,刘晨曦动了。
他知道,对于江寒这样信奉逻辑和实证的人来说,语言是苍白无力的,尤其是在描述如此超越常理的事情时。
他需要更直接、更震撼的“证据”。
“江寒,”刘晨曦的声音打破了僵持,他上前一步,与杭小淇并肩站立,目光直视着依旧处于震惊和混乱中的江寒,“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我们说的话,你可能一个字都不信。
所以……你看好了。”
说着,他伸出了右手。那块淡青色的、内部仿佛有流云运转的1阶风灵石,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没有像昨天那样大喊,只是眼神一凝,将意念集中于掌心。
江寒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刘晨曦的手上。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是恶作剧,是催眠或者什么新型骗局,但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刘晨曦掌心前方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裂帛般的“嗤”响。
一道肉眼清晰可见的、约莫半尺长的淡青色弧形气刃瞬间成型,带着一股微弱却锐利的气息,疾射而出!
目标——是江寒书桌上那个喝了一半的铝制易拉罐。
噗嗤!
一声清脆却沉闷的声响。
那道淡青色的风刃精准地命中了易拉罐的中段!没有将其击飞,而是在罐身上留下了一道寸许长、边缘光滑无比的切口!切口处的金属向内微微凹陷、卷曲,清晰地展示着一种绝非人力或普通工具所能造成的破坏痕迹。
罐子里残余的饮料顺着切口慢慢渗了出来,滴落在桌面上。
风刃在完成使命后,便如同融入空气般消散无踪。
宿舍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江寒的眼睛瞪到了极限,瞳孔深处倒映着那个被切开的易拉罐,以及刘晨曦手中那块渐渐收敛了微光的灵石。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比刚才误认杭小依时还要苍白,那是一种认知体系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与震撼。
他看到了什么?刘晨曦……徒手……发射了一道……风?切开了易拉罐?
这完全违背了他十七年来所学习、所理解的一切物理法则、化学原理和生物学常识!这不是魔术,魔术需要道具和障眼法,而刚才那一幕发生在他眼前,毫无花哨,力量感真实不虚。
“这……这不可能……”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是什么……新型的……武器?还是……激光?”
“这就是‘那个世界’的力量,江寒。”
刘晨曦收回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如释重负,“你和小淇一直在寻找的‘神奇的石头’,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叫‘灵石’。而这块,恰好是一块能操控风的力量的灵石。”
杭小淇也适时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块属于她的、因为吸收了石萝卜能量而重新焕发微弱光晕的1阶灵石。
两块灵石在宿舍并不明亮的光线下,散发着超越凡俗的、柔和而奇异的光泽。
江寒的目光艰难地从易拉罐的切口,移向刘晨曦手中的风灵石,再移向杭小淇手中的伪装灵石,最后,定格在杭小淇那张与杭小依极其相似,却拥有着淡蓝色眼眸的脸上。
如果说刚才他还心存侥幸,认为这可能是杭小依策划的某种精妙骗局,那么刘晨曦这实实在在、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一击,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怀疑。
神奇的石头是真实存在的。
超自然力量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杭小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所说的“意外”和“变化”……
一个可怕的、匪夷所思的猜想,逐渐在江寒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世界观废墟上,艰难地构建起来。
他看着杭小淇,眼神里的恐惧和戒备慢慢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震惊、同情和巨大困惑的情绪所取代。
“……那天在桥上……”江寒的声音沙哑,“你抓住的那块发光的石头……就是……灵石?”
杭小淇重重地点了点头,淡蓝色的眼眸中涌上了水汽,那是委屈、是痛苦,也是终于能在老朋友面前袒露部分真相的释然。
“是的,江寒。
我抓住它了……然后,一切都变了。”
真相的大门,终于被这记小小的风刃,劈开了一道缝隙。
江寒,这个信奉科学却又追寻超凡的少年,被迫踏入了门后光怪陆离的新世界。
而他与杭小淇、刘晨曦的关系,也即将因为这次重逢和真相的揭露,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