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透过教学楼的窗户，在走廊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上午数学课带来的关于“主校”的悸动还未完全平复，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已经响起——是体育课。
学生们说说笑笑地从教室里涌出，走向操场。
杭小淇混在人群中，下意识地拉了拉校服领口，仿佛这样能让她那依靠灵石维持的伪装更牢固一些。
能量的持续消耗感如同背景噪音般萦绕在她心头，让她无法真正放松。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捕捉到了那个让她心神不宁的身影——吴涵。
他正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本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物理竞赛的小册子，一边走一边低头瞄着，嘴里似乎还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公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杭小淇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鬼使神差地，她悄悄靠近，最终站到了吴涵旁边的队伍位置，一起向操场走去。
她想观察，想从这近距离的接触中找到一丝破绽。
吴涵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并不在意。
他依旧专注地看着他的小册子，甚至因为思考某个问题，眉头紧紧皱起，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划拉着，像是在模拟受力分析。
“喂，吴涵，走路看路啊，小心撞柱子上！”旁边有相熟的同学笑着打趣他。
吴涵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露出一贯的、略带腼腆和茫然的笑容：“啊？哦，没事，我在算这个斜面摩擦力的临界值……” 他居然真的试图跟同学解释起他刚才在思考的问题。
那同学哭笑不得地摆摆手走开了。
杭小淇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疑窦丛生。
这反应……太自然了，自然得就像他本来就是这样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物理迷。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然而，志愿活动那晚他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如同一根刺，始终扎在她心里。
队伍走到了操场边缘，体育老师还没来，大家三五成群地站着聊天、热身。
吴涵终于收起了他的小册子，塞进宽松的运动裤口袋里。
但他并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小团体，而是独自一人走到跑道边的树荫下，开始做一些极其……抽象的热身动作。
那不是常规的伸展运动，他的动作看起来有点像是模仿某种物理模型——手臂时而像钟摆一样规律摆动，时而又像被无形之力拉扯的弹簧，突然弹开；腰部扭动的方式让人联想到波动方程；他甚至会单脚站立，另一只脚在空中划出奇怪的轨迹，眼神专注，仿佛在验证角动量守恒。
几个女生看着他古怪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何东东更是直接嚷嚷：“吴涵！你又开始了！你这套‘量子波动热身法’到底有没有用啊？”
吴涵听到喊声，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何东东，解释道：“这不是量子波动，这是基于经典力学和流体力学原理的初步模拟，目的是为了激活不同肌群的同时，保持神经系统的兴奋阈值……”
何东东：“……”
他选择闭嘴。
杭小淇看着吴涵那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以及周围同学见怪不怪的反应，心里的天平又开始摇摆。
一个能被姐姐派来做眼线的人，会是这样……毫不掩饰、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怪胎”吗？ 姐姐追求的是完美和掌控，她会用这样的人？
可是，万一这也是伪装呢？一种极其高明的、用“怪异”来掩盖真实目的的伪装？
就在杭小淇内心激烈斗争的时候，吴涵似乎终于完成了他的“抽象热身”，朝着人群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恰好与一直盯着他的杭小淇对上了。
那一瞬间，杭小淇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吴涵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物理爱好者特有的专注和一点点未能从思考中完全抽离的迷茫。
他对着杭小淇，露出了一个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温和而简单的笑容，甚至还带着点遇到同好的友好，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试探，没有任何深意，就像过去无数次在物理课上讨论完问题后那样自然。
然后，他便从杭小淇身边走过，去找体育委员询问这节课的内容了。
杭小淇僵在原地，手心里因为紧张而沁出冷汗。
他到底是真的毫无察觉，还是演技已臻化境？
那个笑容，是物理同好间的纯粹，还是监视者确认目标无恙的信号？
阳光明媚，操场上充满了青春的喧嚣，但杭小淇却感觉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
吴涵就像一个行走的谜题，他的每一个“抽象”行为，在杭小淇眼中都被赋予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可能。
体育课的哨声尖锐地划破午后的空气，学生们在体育老师的指挥下开始慢跑热身。
杭小淇混在队伍里，心思却完全不在运动上。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始终锁定在斜前方那个棕色卷发的身影上——吴涵。
吴涵跑步的姿势也带着点他独有的“抽象”感，似乎在心里计算着步频与呼吸的最佳配比，手臂摆动的幅度都透着一种理论推导般的规整。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充满审视与猜忌的目光。
杭小淇一边机械地迈着步子，一边在脑海里反复推演：
如果他真是姐姐的人，那个笑容意味着什么？是例行确认，还是发现了我的异常？
他那些古怪的行为，是完美的伪装，还是他本性如此？如果是伪装，那他的心机也太深沉了。
志愿活动的最优学生……如果他不是姐姐的人，那会是谁？难道真的是姐姐亲自……？
各种念头纷乱如麻，让她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灵石能量的持续消耗感更是在不断提醒她，这种“正常”的校园生活是何等脆弱。
就在热身跑结束，大家开始分散进行自由活动准备时，班主任杨老师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操场入口。
她扶了扶红框眼镜，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终定格在杭小淇身上。
“杭小淇同学，你过来一下。”杨老师朝她招了招手。
杭小淇心里咯噔一下，瞬间从对吴涵的猜忌中抽离出来，一股莫名的紧张感攥住了她。难道是姐姐……？不，不可能，姐姐怎么会通过杨老师来找她？她强迫自己镇定，小跑着过去。
“杨老师，您找我？”
“嗯，跟我来办公室一趟，有点事跟你说。”
杨老师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带着一贯的干练。
在同学们或好奇或了然的目光中，杭小淇惴惴不安地跟着杨老师离开了操场，走向教学楼。
办公室裡，其他老师大多不在，只有杨老师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她示意杭小淇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是关于转去主校的事情。”
杨老师开门见山，将文件推到杭小淇面前。
杭小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主校！那个她上午才燃起强烈渴望的目标！
“考虑到你在上周乡村志愿活动中的优异表现，被评为最优学生，为班级和学校赢得了荣誉，经过年级组讨论，决定直接给予你一个转去主校的名额。”
杨老师的语气带着一丝鼓励，“这是申请表和确认书，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了。”
优异表现？最优学生？
杭小淇拿着那份薄薄的文件，手指微微颤抖。
她知道，那所谓的“优异表现”根本子虚乌有！她那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以粉发女生的模样在躲避和寻找石萝卜！这个名额，这个“奖励”，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蹊跷！
是姐姐！一定是她！
只有她有能力，也有动机，用这种方式，将她“名正言顺”地……或许不是带回家，而是纳入一个更“合适”的、可能也在她掌控范围内的环境？主校……离姐姐所在的春高更近了吗？还是说，这只是另一个形式的牢笼？
理智在疯狂报警，提醒她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但是……
主校啊！
那是她潜意识里渴望的“逃离”方向，是能离江寒、刘晨曦更近的地方，是拥有更好资源的地方。
而且，拒绝？她用什么理由拒绝？说自己其实没有表现优异？那该如何解释最优学生的奖项？这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机会就在眼前，哪怕它包裹着糖衣炮弹。
杭小淇的内心在激烈交战。她抬头看向杨老师，杨老师的眼神很平静，带着老师对“好学生”的常规期待。
签？还是不签？
最终，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对逃离现状的迫切，以及一丝侥幸心理——或许去了主校能有新的转机？——占据了上风。
“谢谢杨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杭小淇听到自己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道，然后拿起笔，在确认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杭小淇。
笔尖划过纸张，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杨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收起文件：“好。
等所有名额最终确定后，会统一通知你们去主校报到的事宜和相关手续。
到了主校，也要好好学习，不要松懈。”
“我会的，老师。”
就在杭小淇以为谈话结束，准备离开时，杨老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件事。
今天晚自习暂停，学校要举办一个与主校区的交流表彰活动。
主校那边会派优秀学生代表过来，其中就有你们都知道的那位天才学姐——杭小依。
她会在会上发言，并且给这次志愿活动中表现突出的同学，包括你在内，颁发奖状。”
轰——！！！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杭小淇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她猛地抬起头，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杭小依？！
来我们学校？！
颁奖？！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杭小依明明是春城高级中学的学生！那是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他当年亲眼看到过那份闪耀的录取通知书！她怎么会成了主校的学生？！而且还会作为优秀代表来西校区？！
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
为什么江寒和刘晨曦……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他们明明都知道杭小依的存在，知道她的恐怖，为什么唯独隐瞒了她在主校这件事？！
巨大的信息落差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被背叛的冰冷。
如果杭小依就在主校，那她千方百计想要转去主校的行为，岂不是自投罗网？！刚刚签下的那份确认书，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张通往地狱的通行证！
后悔！
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为什么要签字？！为什么不再多想一想，多打听一下？！
“杭小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杨老师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她并不知道杭小淇与杭小依的关系，杭小淇从未在学校提及过自己有一个姐姐。
“没……没什么，杨老师。”
杭小淇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恐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可能是……可能是有点意外，没想到杭小依学姐会来。”
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知道了，谢谢老师。那我先回操场了。”
她几乎是逃离了办公室，脚步虚浮，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走廊外阳光明媚，但她却感觉浑身冰冷。
完了。
她亲手把自己送上了门。
晚自习……杭小依就要来了。
她该怎么办？
逃跑？能逃到哪里去？灵石能量有限…
面对？她该如何在那双紫色眼眸的注视下，保持镇定？如何不被发现破绽？
巨大的恐惧和悔恨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
原本以为是一线生机，却原来是更深的陷阱。
而那个她曾经视为潜在威胁的吴涵，此刻在这巨大的、迫在眉睫的危机面前，似乎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