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坐在冰冷走廊地上的杭小淇,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与悔恨中抽离出来。
她需要思考,需要理清头绪。而第一个需要重新审视的,就是她对吴涵的猜忌。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体育课前吴涵的所有表现——那沉浸于物理世界的专注,那套被同学调侃也依旧我行我素的“抽象”热身法,还有那个看向她时,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只有物理同好间默契的温和笑容……
一个能被姐姐派来监视我的人,会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怪异”、甚至显得有些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吗?
姐姐追求的是完美、掌控和隐匿。
吴涵这种特质,在姐姐手下恐怕连第一轮筛选都过不了。
更关键的是,如果吴涵真是姐姐的眼线,在志愿活动那晚知晓了她的“异常”后,姐姐怎么可能还会让她安稳地度过这个周末?早就该采取更直接、更残酷的行动了。
一个清晰的结论浮现在杭小淇脑海:我误会吴涵了。
这个认知让她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无力感。
排除了一个错误的怀疑对象,并不意味着危险解除。
真正的、最大的威胁,正以更庞大、更无可逃避的姿态,向她碾压而来——杭小依。
而关于杭小依在主校这件事,为什么江寒和刘晨曦从未告诉过她?
这个疑问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她努力回忆与江寒、刘晨曦最近的几次接触。
他们告诉她灵石、里世界、杭小依的强大与控制欲……但他们确实从未明确说过“杭小依就在主校”。
是他们觉得这不重要?
还是……他们有意隐瞒?
如果是后者,他们为什么要隐瞒?是怕她知道杭小依离得如此之近后会更加恐惧、放弃希望?还是……有别的她不知道的缘由?
不被信任的感觉,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她本以为江寒和刘晨曦是她可以完全信赖的盟友,但现在,一丝裂痕悄然出现。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完全了解他们知道什么、计划什么。
我没有被催眠之后的记忆……
这个认知同样让她感到恐惧。
她只知道姐姐对她做了很可怕的事,让她一度变得不像自己,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毫无印象。这种“空白”本身,就是一种恐怖的证明。
杭小依能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扭曲她的意志,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现在,杭小依要来西校区了。
以优秀学姐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
还要亲自给她颁奖。
杭小淇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和战栗。
她该如何在姐姐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紫色眼眸注视下,保持“杭小淇”的伪装?姐姐会不会在颁奖时,做出什么暗示性的举动?或者说些什么只有她们才懂的话?
她甚至不敢去想,当姐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感受到她体内那个脆弱的“缚魂之契”印记时,会发生什么。
逃跑的念头再次涌现,但比之前更加绝望。
她能逃到哪里?出租屋不再安全,学校即将成为姐姐的舞台。
更何况,那个印记如同无形的镣铐,天涯海角,姐姐都能找到她。
她颤抖着手,摸了口那个若隐若现的紫色印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
塔莎沉睡了,她失去了体内唯一可能抗衡姐姐的力量。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普通的、连自身形态都无法稳定维持的高一学生,如何去面对一个至少二阶、心思缜密、手段莫测的“怪物”姐姐?
误会解除了一个,但更大的迷雾和更深的绝望笼罩了她。
对盟友的疑虑,对自身记忆空白的恐惧,对即将到来的、无可逃避的对峙的惊惶……
杭小淇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倚着墙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混杂着恐惧与一丝不甘的复杂光芒。
她不能坐以待毙。
即使希望渺茫,她也必须想办法度过今晚。
至少……要弄清楚,江寒和刘晨曦,到底为什么隐瞒杭小依在主校的事实。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开依旧有些发软的双腿,朝着操场走去。
操场上阳光炽热,充满了少年们挥洒汗水的蓬勃气息。但杭小淇却感觉周身冰冷,与这热烈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独自一人坐在跑道边缘的树荫下,双臂抱着膝盖,目光失神地望着地面,脑海里全是杭小依即将到来的阴影和那份让她悔恨不已的签字文件。
不远处,何东东、吴阳和陈坤那几个精力过剩的家伙正凑在一起,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小瓶,鬼鬼祟祟地传递着。
何东东的脸已经有些泛红,眼神迷离,显然是喝高了。
“啧,这玩意儿……够劲!”何东东咂巴着嘴,含糊不清地赞叹,“美…味…!”
杭小淇无心理会他们的胡闹,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思考晚上该如何应对。
然而,麻烦往往不请自来。
一只沉重而带着酒气的手,猛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杭小淇吓了一跳,抬起头,对上何东东那张醉醺醺、笑得有点傻气的脸。
“同桌……嘿嘿,一个人……发呆多没意思……”何东东舌头都打结了,另一只手举着那个还剩大半瓶的伏特加,“来……好东西……一起……尝尝……”
“不,不用了,我不喝。”
杭小淇连忙摆手拒绝,试图挣脱他的手。
她现在心神不宁,哪里还有心思喝酒,更何况是这种来历不明的烈酒。
旁边的陈坤和吴阳看到何东东要把所剩不多的“战利品”分出去,也急了,嚷嚷着:“东哥!别啊!我们还没喝够呢!”
但醉鬼的思维是无法用常理揣度的。
杭小淇的拒绝在何东东看来更像是客气,他反而更加起劲,一种“有福同享”的哥们义气涌了上来。
“瞧不起……哥们是不是?”何东东嘿嘿笑着,手臂猛地用力,箍住杭小淇的脖子,让她无法挣脱,另一只手拿着酒瓶,不由分说地就朝着杭小淇的嘴硬灌过去!
“唔!咳咳……!”杭小淇猝不及防,冰冷的、带着强烈辛辣气味的液体猛地涌入喉咙,她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瞬间飙出。
她想挣扎,但何东东喝醉后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挣脱不开。
那高度数的伏特加如同燃烧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灼烧下去,带来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
高度酒精的强烈刺激,以及身体瞬间的剧烈反应,如同一次粗暴的能量干扰,瞬间冲击了她体内本就因维持伪装而岌岌可危的能量平衡!
维持伪装的能量回路像是被强行掐断,灵石的光芒在她口袋中剧烈闪烁了一下,随即迅速黯淡下去!
“呃啊……!”
杭小淇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感觉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传来一阵错位般的剧痛和酸胀感!伪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她那头黑色的短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色,重新化为了流淌的樱花粉!面部轮廓变得更加柔和精致,身体的曲线也重新显现……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坐在树荫下的,已经不是那个黑发少年“杭小淇”,而是恢复了粉发蓝眸、容貌与杭小依极其相似的少女本体!
她因为酒精的猛烈冲击和能量反噬带来的双重痛苦,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直接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何东东还保持着灌酒的姿势,看着眼前突然“变身”、然后晕倒的杭小淇,醉醺醺的大脑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他愣了两秒,然后指着倒在地上的杭小淇,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和滑稽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同桌……你……你也太逊了吧!这就……这就倒了?还……还变……变魔术?粉毛……好看……嘿嘿……”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还以为杭小淇是酒量太差醉倒了,至于外形的变化……在他混乱的认知里,或许被当成了醉后眼花或者什么可笑的恶作剧。
旁边的陈坤和吴阳也傻眼了,酒醒了一半。他们看着地上那个粉色长发、容颜绝美却昏迷不醒的陌生少女,又看了看还在傻笑的何东东,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东……东哥!这……这怎么回事?她……她是谁啊?!”吴阳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带着惊恐。
“小淇……小淇怎么变成……女的了?!”陈坤也吓坏了。
周围的同学也开始注意到这边的骚动,纷纷投来好奇和惊讶的目光。
指指点点的声音开始响起。
“那边怎么了?”
“那不是何东东他们吗?地上那个女生是谁?好漂亮……”
“没见过啊……我们学校的吗?”
“她头发怎么是粉色的?cosplay?”
混乱,瞬间爆发。
而昏迷的杭小淇,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她最大的秘密,在她最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以最荒唐的方式,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