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莎那带着冰冷嘲讽的声音和那些尖锐的记忆碎片,如同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将杭小淇的心神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蜷缩在地毯上,泪水无声滑落,身体因灵力紊乱和情绪激荡而微微颤抖,脑海中两个截然不同的“自己”在疯狂撕扯。
一个是在河水中挣扎、在家中惊恐、对姐姐充满畏惧的“杭小淇”。
一个是穿着姐姐挑选的衣服、学习姐姐教导的力量、依偎在姐姐身边感到安心的“杭小淇”。
哪一个才是真的?
我是谁?
这种认知的混乱带来的痛苦,几乎让她窒息。
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来稳定自己,来为这荒谬而痛苦的现实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让她继续“安心”下去的理由。
就在这时,塔莎最后那句虚弱却诛心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在你彻底变成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怪物之前……好好想想……你是谁……”
怪物?
我不是怪物!
是你在蛊惑我!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照亮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那个异界的魔女!
是那个曾经强行占据她身体、想要吞噬她灵魂的塔莎!
所有的困惑和痛苦,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的出口和一個可以归咎的对象!
杭小淇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明”和“坚定”起来,那是一种被引导后的、带着偏执的“醒悟”。
“我明白了……”
她低声自语,声音还带着哽咽,却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
“你这个魔女……你根本就不是为我好!”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仿佛塔莎就在眼前,开始激烈地反驳,既是在说服塔莎,更是在拼命说服自己:
“你跟我说那些过去……不就是想让我痛苦,让我混乱吗?”
“你让我想起对姐姐的恐惧……不就是因为你害怕姐姐!
你打不过她!所以你才想蛊惑我,让我跟你一起对抗姐姐!”
“你之前帮我逃走,根本就不是为了我!
你是为了你自己!
你想活下去,你想找机会夺走我的身体!
你见不得我现在安稳,见不得我和姐姐关系好!”
她越说越快,逻辑越来越“清晰”,将自己内心的动荡和痛苦,全部归咎于塔莎的阴谋和挑拨。
“什么玩偶?什么复制品?都是你编出来吓唬我的!”
“姐姐给我力量,保护我,教我认识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怎么会害我?!”
“而你!你才是那个一直想利用我、伤害我的外来者!”
她紧紧攥着胸口那颗“静谧之泪”的坠子,仿佛能从杭小依给予的这件物品中汲取力量和信念。
“与其被你这种居心叵测的魔女利用,我还不如……还不如永远陪在姐姐身边!”
“至少……姐姐是真心对我好的亲人!她永远不会抛弃我!”
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她用“亲情”和“归属感”彻底覆盖了那些被唤醒的、令人不安的真实记忆,用对塔莎的“恨意”和“警惕”取代了内心的迷茫和恐惧。
她成功地……再次完成了自我说服。
只是这一次,她的“坚定”背后,多了一层对体内另一个灵魂的深深忌惮和排斥。
脑海深处,塔莎那微弱的核心意识,清晰地“听”到了杭小淇这番激烈的内心独白。
没有反驳。
没有嘲讽。
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怜悯的沉默。
她知道,自己苏醒后投下的石子,确实激起了涟漪,但这涟漪非但没有动摇堤坝,反而让堤坝在加固时,混入了更多名为“恐惧”和“仇恨”的钢筋水泥。
杭小淇的“看透”,不过是更深地陷入了杭小依编织的罗网。
而她塔莎,则从一個潜在的“提醒者”,彻底变成了杭小淇认知中的“敌人”和“需要警惕的窃贼”。
这场灵魂层面的短暂交锋,以杭小淇更加“坚定”地倒向杭小依而告终。
她擦干眼泪,整理好衣服和心情,努力平复着体内还有些紊乱的灵力,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带着依赖的、温顺的表情。
只是那眼神深处,偶尔会飞快地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与疲惫。
她等待着姐姐归来。
她要告诉姐姐自己成功突破了一阶。
她要将体内那个“魔女”苏醒的“阴谋”告诉姐姐,让姐姐来保护她,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而她不知道,那个“隐患”,此刻正在她灵魂的角落里,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下一个……或许更加微妙的时机。
杭小淇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澜,将所有的混乱与不安都归咎于塔莎的“阴谋诡计”后,她感到一种扭曲的平静。
她重新坐好,尝试继续稳固刚刚突破的一阶灵力,但心神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纯粹专注。
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警觉,如同细小的藤蔓,缠绕在她的意识边缘。
那是针对体内另一个灵魂的堤防。
而此刻,在她灵魂深处那片被压制区域的中心,塔莎那虚弱却清醒的核心意识,正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冷静地分析着现状。
“缚魂之契”……
这个由杭小依亲手打下、象征着绝对掌控的五阶灵魂烙印,曾经如同无法撼动的钢铁牢笼。
但此刻,在塔莎的感知中,这个牢笼并非无懈可击。
一周以来,她虽然陷入沉眠,但魔女的本能和对灵魂能量的极致敏感,让她在无意识中,一直在被动地、极其缓慢地汲取着“缚魂之契”运转时自然散逸出的灵魂能量。
这并非主动攻击,更像是在牢笼缝隙间渗出的水滴,被她这株濒死的植物根系本能地吸收。
量非常微小,但对于她这种灵魂本质强大的存在而言,足以让她维持住最核心的一点灵识不灭,并在杭小淇突破一阶、灵力剧烈波动时,成功抓住机会苏醒。
而现在,她清醒地“看”着那个烙印。
五阶的力量层次依旧让她感到压迫,但其内部结构的某些“不协调”之处,在她这位专精灵魂领域的行家眼中,也变得清晰起来。
杭小依为了绕过修为限制,以血亲之血强行绑定,这本就留下了隐患。
加上这一周来,杭小依过于依赖烙印的监听和杭小淇的“自愿”,并未持续注入强大力量进行加固,使得这个烙印更像是一个建立在沙地上的华丽城堡。
“不够完美……强行嫁接的痕迹……核心节点依赖于宿主的‘认同’来维持低功耗运行……”
塔莎冷静地评估着。
以她现在的状态,正面冲击,无疑是以卵击石。
但是,如果只是像之前那样,利用其结构上的微小瑕疵,像水渗透岩石般,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剥离、吸收那些构成烙印的灵魂能量……
“可行……”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她不再试图去唤醒杭小淇那被深度催眠的意志——那只会引起更激烈的排斥和杭小依的警觉。
她改变了策略。
她要将自己隐藏得更深,如同最耐心的寄生虫,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不再试图沟通,只是专注一件事——持续地、贪婪地、悄无声息地,从内部蚕食那个“缚魂之契”烙印!
每吸收一丝,她的灵魂就能恢复一分。
每削弱烙印一分,杭小依的掌控就会松动一厘。
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只要足够缓慢、足够隐蔽,完全可以伪装成烙印自身的自然损耗,或者杭小淇刚刚突破后灵力不稳带来的轻微波动,极难被察觉!
而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杭小淇体内保持足够的灵力水平,以便在她吸收烙印能量时,有充足的“背景噪音”作为掩护。
塔莎的核心意识重新沉寂下去,不再散发任何情绪或念头,仿佛从未苏醒过。
但她那无形的“触须”,已经如同最细微的根须,悄然附着在了“缚魂之契”那看似坚固、实则存在微观裂隙的灵魂结构之上,开始了漫长而危险的“掘进”工作。
卧室里,杭小淇终于勉强将灵力运转平稳下来。
突破一阶带来的力量感是实实在在的,这让她心中稍安,也更加坚定了“跟随姐姐才有前途”的念头。
她将塔莎的“苏醒”定性为一次危险的意外,一个需要向姐姐汇报并寻求解决的“隐患”。
她看了看时间,姐姐应该快回来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既有对姐姐归来的期盼,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
体内那新生的力量在流淌,给她带来安全感,却也让她隐隐感觉到,某种更加复杂和危险的东西,似乎也随着这股力量一同苏醒了。
她不知道,在她以为坚定选择的道路上,一个冰冷的“挖墙脚”工程,已经在她毫无察觉的灵魂深处,悄然启动。
杭小依的掌控,依然看似牢固。
杭小淇的“自愿”,依然看似坚定。
但维系这一切的关键枢纽——“缚魂之契”,其根基正在被一个最了解灵魂奥秘的存在,以最隐秘的方式,一丝丝地侵蚀。
风暴来临前,往往是最令人窒息的平静。
而这一次,风暴的种子,被埋在了最不可能、也最核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