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古堡外的石墙上。
楼里的大钟,在狂风里晃悠,发出那种沉闷的嗡嗡声。
主厅里面,壁炉里的火,把人的影子投到冰冷的墙上。
艾琳,单膝跪在地上,那被雨湿透的黑发,紧紧贴在她苍白的脸蛋上。
她双手高高地举着,掌心里托着一枚骑士徽章,徽章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这血,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我的主人啊,”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微微发抖,“夜行司和边境教会偷偷地达成协议了,他们弄了个假的神谕,说您是盘踞着的伪神,七国的联合通缉令最慢明天中午就会发出,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她停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王座上那个懒散的身影。
眼睛里有一股不屈服的劲儿,一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部队都已经集合好了,是教会里最厉害的圣光惩戒军,一共三百个人,是那个叫血色长矛的维萨隆亲自带着,他们打算在黎明的时候,对圣瓦伦丁堡发动总攻。”
艾琳顿了顿,继续说,“我在山里设了三道防线,他们想踏进古堡,门儿都没有,绝不能让他们弄脏您睡觉的地方。”
坐在王座上的芙拉米娅,就是艾琳口中的神明,正无聊地咬着一个红得发亮的苹果。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赤红的双眸中,一点波动都没有。
她咬苹果的声音在大厅里特别清脆。
“哦,”过了老半天,她才张嘴说话,“三百个人啊?还不少呢,晓得了。”
她把苹果核随手一扔,掉进远处的壁炉里。
“随他们折腾去吧,要是打不过,大不了接着睡呗,等过个一百年再醒过来,外面不知道又变成什么样子了。”
艾琳嘴唇微微颤抖,可最后还是把那些想劝的话都给憋回去了。
她心里明白,这个她发誓要效忠的神明,早就对人间的事没兴趣了。
她就低下头,脑门贴着地说:“行,晚上我来给您守着。”
说完这话,她静悄悄地走了,一下就消失在门外了。
芙拉米娅瞅着她的背影,又变回那副啥都不在乎的样子了。
夜越来越深了,这暴雨,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
北谷这块,是去古堡必须得走的地方。
艾琳的身影,在树林里跑得飞快。
她得在天亮之前把敌人的信息搞清楚。
这就是她当骑士的唯一信念。
给主人把所有的威胁都给除掉,哪怕主人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突然之间,背后就传来一种危机感。
艾琳啥都没想,一下子就往旁边滚了过去。
有一支长矛,差点就扎到她身上了。
那矛尖上带着毒气,一下就把周围的草木给腐蚀了。
“嘿嘿,不愧是拂晓之剑啊,这反应可真够快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好几十道黑影从树林里慢慢走出来了,把艾琳包围。
领头的那个男的,长得又高又大,身上披着铠甲,手里没拿武器。
他就是血色长矛维萨隆。
艾琳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个圈套啊。
“维萨隆,”她把腰间的长剑紧紧握住,“你这个夜行司的狗腿子,也配直接叫我的名字?”
维萨隆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嘴还是这么硬,你家主人,就是那个被称作神明的家伙,不是特爱睡觉嘛,我们呀,就想给她送个睡前小惊喜。”
刚说完这话,他就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艾琳谨慎起来,赶紧挥剑去挡。
可谁知道呢,维萨隆这小子根本就没打算对她下手。
他在骗人,真正要命的是从艾琳脚底下的影子里冒出来的东西。
噗嗤一声,一根长矛从地下的影子里突然就冒了出来。
一点征兆都没有,一下子就扎进了艾琳的左肩,把她死死地钉在了旁边的岩壁上。
这一下子可疼死了。
不过更吓人的是,伤口那有毒素往身体里钻。
“你去跟你的神明说,”维萨隆慢悠悠地走到艾琳跟前,“我们不想要她的命,我们就想让她看着自己最忠心的信徒,在那无尽的痛苦里一点一点地完蛋,最后变成一个就知道杀人的木偶,让她自己去敲开她睡觉的棺材!”
那毒素进到身体里,艾琳全身抖个不停,眼睛看东西也越来越模糊。
她可不能,绝不能变成伤害主人的工具。
艾琳拼了老命,狠狠咬了下舌尖,那剧痛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就用还能动弹的右手,蘸着流出来的血,在身后的岩壁上,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血字,勿近。
就在这个时候,古堡里的王座上,芙拉米娅突然就从假睡中惊醒了。
她胸口疼,有个和艾琳骑士徽章一样的血脉印记,正散发着暗红色的光。
这可是她们签契约的连接。
“咋回事……”
芙拉米娅脸色立马就变了,赶紧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感知放出去。
一下子,艾琳的生命线就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她脑袋里了。
更让她火冒三丈的是,她察觉到艾琳的血液里混进去了一种专门侵蚀灵魂的诅咒毒素。
“王八蛋……居然敢动我的人……”
她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下子就被冰冷的杀意给代替了。
本来靠在王座上的身子一下子就挺直了。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差一点就把那句“我的骑士”给说出来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这时候,她感到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紧接着,她一下子就翻身跳起来了,原地就留下个残影。
突然,一件黑色斗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把她小小的身子给裹住了。
她连门都不走,把主厅的落地窗给撞碎了,然后就冲进了外面的雨幕里去了。
在山谷的深处,维萨隆正瞅着艾琳那痛苦挣扎的模样。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一股寒意袭来。
他特别惊恐地回头看过去。
就瞧见在风雨里头,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踩着地上的积水,慢悠悠地走过来。
她走得很慢。
她每走一步,脚踩的那块地面就会以她的脚为中心,长出好多红色纹路,就像一张蜘蛛网似的。
那股子恐怖的气息,让人的灵魂都直发颤。
那些雨水好像都怕她,在她身体周围的地方自动分开了。
芙拉米娅的眼睛直接就越过了所有人,一下子就落在了被钉在岩壁上的艾琳身上。
她蹲下身子,根本没把那把毒矛当回事儿。
一只手轻轻托起艾琳的脑袋,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划了一道。
那带着点金色光芒的血,流进艾琳干裂的嘴巴里。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说不出来的圣洁气息就爆发出来了。
黑色的雾气,一下子从艾琳的七窍里喷出来。
一碰到芙拉米娅血的气息,一下子就化没了。
维萨隆看到这一幕,吓得直往后退,脸上全是不敢相信的表情:“本源之血?!你……你居然能为一个低贱的人类,损耗自己的本源?!”
芙拉米娅理都没理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艾琳,把她身上的毒矛顺手就拔出来。
她那冰冷的红眼睛慢慢扫过周围那些教会士兵。
“听着,躲在暗地的那些老鼠。”
她声音低哑,就这么传进每个人耳朵里:“我可不是你们说的什么神明。”
她稍稍停了停。
“我啊,是吸血鬼,是永夜的王,你们的祖辈在讲睡前故事的时候,把我念叨了无数遍,说我是最该被圣光净化灭掉的家伙,说我是个怪物呢。”
说到这儿,她把怀里的艾琳搂得更紧了些。
“但是,”她抬眼一瞧,“我家的骑士,哪能轮到你们这帮杂碎来动手!”
话一说完,狂风一下子就停了,暴雨也戛然而止。
东边,一抹微弱的晨光,把云层给刺破了。
维萨隆和他身后那些家伙,没一个敢再往前迈一步。
芙拉米娅瞅都没再瞅他们一眼,就只是把抱着艾琳的胳膊又收紧了些,转身朝着古堡走去。
三百人的兵力?
被七国通缉?
这会儿啊,都算不得什么事儿了。
她怀里的这个人类,才是她唯一想要守护的宝贝呢。
远方高崖,一片树叶后面的阴影里头,有一对长耳朵轻轻晃了晃。
希尔薇把手里那本笔记给合上了,然后在扉页上又新写了一行字。
她小声嘀咕着:“闹了半天……这才是原初之脉觉醒的兆头啊。”
古堡的大门在芙拉米娅跟前打开了,等她进去之后呢,又慢悠悠地关上了。
本源之血的损耗让她有了一种虚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