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就像一匹湿漉漉的灰色绸缎,静悄悄地把星辉平原的边边角角都给裹起来了。
那条早就被大家忘得差不多的商道上呢,雾气里时隐时现地露着些碎石子和枯草,还散发着一股烂糟糟的味儿。
芙拉米娅靠着一截断开的石柱,正没滋没味地啃着一块硬邦邦的干粮,这干粮硬得都能拿来当武器使了。
她那银色的长发在微风里轻轻晃悠着,半耷拉着眼皮,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透着点儿不耐烦。
她手指尖绕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血色魔力,正想法子用意念往这块差劲的面包里钻呢,好让这面包吃起来别那么像干巴巴的鞋底。
艾琳就站在她旁边,临时当个哨兵。
她胳膊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影响活动了,可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啊,一刻都不停地往远处瞅着。
透过那稀薄的雾气,能勉强瞧见一个村子模模糊糊的影子。
“前面就是灰柳村了。”
艾琳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点儿严肃,“我打听过了,村民说最近村子里可邪门儿了,每过三天,就有一个小孩悄没声儿地不见了,谁也不知道这些孩子去哪儿了,只在失踪孩子的窗台下发现几片枯了的黑玫瑰花瓣,有人说……是从北境那座废弃古堡里跑出来的妖怪干的。”
芙拉米娅一听这话,特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魔力一松,手里的面包就又变回硬邦邦的原样了。
“我又不是谁的老妈子,管那些人类小孩干嘛呀?”她把面包往边上一扔,那语气里全是厌恶,“人类繁殖起来就跟老鼠似的,多得不得了,少几个能咋的。”
刚说完这话,她的指尖突然猛地抖了一下。
有一股特别淡、特别细微的气味,被夜里的风带着,就飘进她鼻子里了。
这气味混合着铁锈、湿乎乎的泥土还有陈旧蜡油的那种怪味。
这味儿不难闻,可芙拉米娅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像凝固了似的。
这味儿啊……
跟她在那睡了一千年的棺材房里,用来封石板的祭祀香的味儿,几乎没差!
她脸上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一下子就没了,不动声色地把食物残渣弄开,然后悄悄把眼睛闭上了。
紧接着,一个看不见的领域就从她这儿开始往外扩散开了。
这就是血脉感应视野。
在她的感觉里,整个世界的颜色都没了,就只剩下由生命气息和能量流动组成的那些轨迹了。
空气里,几道都快消失不见的血痕轨迹清楚地冒了出来,就像用掉色的墨水画出来的线似的,断断续续的,很准确地指向村子后面那座不怎么起眼的小山包。
那可不是暴力拖拽才会有的痕迹,也没有挣扎过的样子。
每一道血痕又细又均匀,就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带着,沿着固定的路线走似的。
更让她害怕的是,这些血痕出现的间隔,准得就像钟摆摆动一样,不多不少,刚好三天一次。
芙拉米娅的瞳孔一下子缩成了一条竖线。
“这不是野兽在捕猎……”
她小声嘀咕着,声音冷得很,“这是献祭回路。”
突然,她脑子里毫无防备地闪过一段破碎的记忆:一个宏伟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地底神殿,好多光着脚的小孩排着安静的队伍,脸上没什么表情,朝着一扇用整块黑曜石雕成的大门走去。
神殿的墙上刻满了她看不懂的扭曲文字,可这些文字让她的灵魂本能地害怕。
她赶紧使劲摇了摇头,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银发,把那个不吉利的幻象给赶走了。
“真烦死了……怎么连做梦都要给我安排活儿呢?”
当天晚上,两个人乔装成找草药的流浪医生,在村子边上一个很简陋的驿站住下了。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芙拉米娅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其实她在手掌心里用一滴血弄成了一个小小的血色镜子。
镜子里照出来的可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而是整个灰柳村的气机是怎么流动的图。
没一会儿呢,她就瞅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村长家地窖下头啊,有一股灵脉在波动,这股波动被人很巧妙地给封住了,波动很微弱,但是又很有韧性。
平常的时候,这波动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只要夜空中那残缺不全的月亮挪到某个特定的角度,地下的灵脉就会跟着震一下,然后就会很短暂地打开一道特别隐蔽的“假门”。
更让她觉得邪乎的是,她让艾琳白天去打听那些失踪孩子的名字,像莉卡、萨姆、诺亚啥的。
这些名字在现在的语言里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别。
但是在古老的血族话里,它们的读音啊,分别就和“容器”“钥匙”“引路者”这些有着特殊意义的词儿对上了。
她那双紫色的眼睛在黑暗里眯起来,就像一道透着危险的弧线。
“有人在重现一个特别古老的仪式呢……而且啊,这人很明白怎么把那些一直睡着的东西给弄醒。”
第二天早上,一阵特别凄惨的哭喊声把村子的安静给打破了。
有个头发白花花的老太太,跌跌撞撞地就冲进村子中间的广场了,嗓子都喊哑了,哭着说她的小孙女莉卡昨天晚上不见了。
她就记得半夜的时候好像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响,等她一下子惊醒了,发现孙女的床上已经没人了。
村民们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恐慌就跟瘟疫似的,一下子就传开了。
所有人都觉得是传说中的北境妖魔干的,有几个冲动的年轻人还说要马上召集人,去把通往那个废弃古堡的路给烧了呢。
艾琳不自觉地就把腰间剑柄攥紧了,眼睛看向芙拉米娅,眼神里有一点哀求的意思,说:“要是真的有邪物在捣乱,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啊。”
芙拉米娅正懒懒散散地躺在干草堆上呢,听到这话就冷笑了一声,说:“这是你们人类自己惹出来的事儿,为啥要我来给你们擦屁股啊?”
可就在她站起来的当口,一个刻着复杂血纹的符钉从她袖子里悄悄掉了出来,就像条灵活的小红蛇一样,静悄悄地顺着墙角的排水沟,钻到地底下很深的地方去了。
到了深夜,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正闭着眼睛休息的芙拉 - 米娅突然就把眼睛睁开了,那个钻到地底下的符钉传来了一点点震动——地下的密室被打开了。
她这才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说:“走,咱们去瞅瞅,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拿我的脸去顶罪。”
然后她就带着艾琳,躲开所有人的目光,像个鬼似的溜进了村子后面那个早就荒废了的庙宇。
在那已经塌了一大半的地基下面,两人瞧见了一个暗道入口,入口被藤蔓和石块遮得严严实实的。
芙拉米娅一点都没犹豫,噔的一下就先迈进去了。
她左脚刚一着地,脚底下的青石砖上,唰地一下就亮起一圈符文光芒。
那光芒特别微弱,还残缺不全呢,就闪了那么一下,可就这么一下,就跟一道闪电似的,跟她胸口天生就有的那个血色印记产生了特别强烈的共鸣。
就在这一瞬间,她脑袋里轰的一下,出现了一个特别清晰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暗暗的祭坛前面,有个穿着黑袍子的女人,脸看不清楚,怀里抱着个小婴儿,婴儿还在襁褓里呢。
这个女人单膝跪在地上,声音又温柔又坚决,对着祭坛小声说:“我用我的血发誓,睡上一千年,也要保护好你……”
芙拉米娅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噔噔噔地踉跄着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墙,呼吸变得又急又乱。
那个黑袍女人的声音,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悲伤和坚决,怎么这么耳熟呢?
那个女人,是我妈?还是……我自己啊?
这些乱成一团的想法差点就把她给吞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通道黑乎乎的深处,模模糊糊地传来一阵声音,像是小孩子在哭,哭声还被压着,断断续续的。
那声音小得好像马上就要没了,可又跟一根冰冰凉凉的针似的,一下子就把这死沉沉的黑暗给扎破了。
跟着呢,有一股和地面上完全不一样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这味儿又冷又重,有股子金属生锈的味儿,还混着一点点臭氧的味儿,再加上那种干巴巴的油渍子味儿。
就好像有个睡了上千年的大铁家伙,正在前面的黑暗里,慢悠悠地、一下一下地喘着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