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子压着碎石子，咯吱咯吱的，那声音可单调了。
芙拉米娅靠在车厢壁上，眼睛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在她那苍白的脸上投下了淡淡的影子。
连着用高阶幻血术，这代价就跟好多看不见的冰针往她的本源里扎似的，每喘一口气都感觉有点虚。
艾琳可心疼了，拿了一张厚厚的毛毡斗篷，轻轻地盖在芙拉米娅身上，那动作轻得就跟碰特别容易碎的宝贝一样。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像是怕打扰芙拉米娅休息，又好像是心里有话憋不住了，就说：“芙拉米娅大人啊，刚刚在村口的时候，您说的那些话，什么‘让他们恨您，怕您，这样才能活下去’，这真的是您心里想的吗？听着可不像您会说的话呢。”
芙拉米娅的眼皮稍微动了动，没完全睁开，就从嘴边发出了一声像叹气似的低语：“那就是吓唬那些傻人的小把戏罢了。在他们眼里，我就跟会走路的灾祸没两样，多说几句难听的话，又能咋的呢？”
她没说出来的是，在发动幻血术，用恐惧在那些村民心里烙下印子的时候，她自己的意识好像也被撕开了个口子。
那些不属于“芙拉米娅”身份的记忆碎片，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样，一股脑儿地涌进来。
她可不是正常孕育出生的，而是被冷冰冰的机械臂从装满营养液的“孵化舱”里给“弄醒”的。
那口陪着她度过了漫长岁月，被大家叫做“始祖之棺”的黑沉沉的石棺，其实真正的名字是“第一序列孵化舱”。
她呀，就是个被造出来的“武器”，是个被安排了任务的“容器”。
就在她脑子里各种想法翻腾的时候，马车后面传来一阵又急又乱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由远到近，还带着小孩子那种特有的着急劲儿。
“姐姐！等等我呀！姐姐！”
车夫听到声音就拉住了缰绳。
艾琳一下子警惕起来，握住剑柄，把车帘掀开，就瞧见那个叫小莉卡的女孩正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脸憋得通红通红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从祭坛上掉下来的石片，那石片上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呢。
“姐姐！”小莉卡气喘吁吁地跑到车跟前，小脸跑得满是汗珠，仰起头来，眼睛里有害怕，可又透着一种很奇怪的光亮，“姐姐，我刚在那个黑屋子里头睡着了呢，还梦见你了！在梦里啊，你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说‘可别相信那些穿铁衣服的人’！”
芙拉米娅一听，身子猛地抖了一下，那血色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神像刀一样锋利，直直地盯着小莉卡那清澈的眼睛。
就在两个人眼睛对上的一瞬间，她左手掌心一直安安静静的血脉印记，就好像冰块突然被烙铁烫了似的，火烧火燎地疼起来，疼得特别厉害！
这时候，有一股看不见的信息流从小莉卡那边进到她的感觉里了。
哎呀，这孩子的血里居然真有那么一丁点儿古血族的基因片段呢，少得几乎都检测不出来！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些基因片段震动的频率，跟她自己的本源力量，居然能同步得那么吓人！
芙拉米娅几乎是一下子就从车厢里飘下来了，都没管艾琳那担心的眼神，直接就蹲到小莉卡面前了。
她说话的声音也不像平常那么冷冰冰的了，而是特别严肃、特别小心地说：“孩子啊，你还……还记不记得别的呀？梦里不管啥小细节都行啊。”小莉卡歪着脑袋，很努力地在回想呢，那小眉头都紧紧皱起来了。
她小声地说：“嗯……我还瞅见……你站在特别特别大的火里头，周围全是倒了的房子，还有……铁皮人。你抱着一个……一个会放光的蛋，可大了，也特别亮。然后……然后你就哭了。”这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还带着点迷惑和难过，“你就看着那个蛋，老是念叨，‘对不住……对不住啊，我又把你带到这儿来了’。”
芙拉米娅这时候呼吸一下子就停住了。
她的心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给紧紧抓住了，感觉都快被捏烂了。
这可不是啥记忆啊，绝对不是她以前经历过的事儿。
这是一种……从血脉最深处冒出来的预言，是一段还没发生，可早就被刻好的未来啊！
她一下子就懂了。
这些被黑袍祭司挑出来的“纯血”孩子，根本就不是用来献祭的。
他们的用处，就在于他们的血脉里被偷偷种进去的“共鸣种子”。
这些种子能让他们像最灵敏的天线一样，被动地接收从“原初之脉”传来的超多信息流。
她啊，芙拉米娅，那可是最厉害的信号源呢，所有信息的开头和结尾都在她这儿！
“芙拉米娅大人！”艾琳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赶紧往前迈了一步，把小莉卡往身后挡了挡，眼睛里满是警惕，盯着自己的主人说：“这孩子说不定被那些邪教徒给洗了脑，她讲的那些话……”
“不是的。”芙拉米娅很少见地把艾琳的话给打断了，她声音有点哑，慢慢摇着头，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小莉卡的脸，“她说的话……是真的。最起码，对我来说，那就是以后要发生的事儿。”
她把手抬起来，手掌心里一道血光闪了一下，一个刚用自己的精血弄出来的、上面全是复杂血纹的护符就这么凭空冒出来了。
她把这个还热乎乎的护符塞到小莉卡的手心里，说：“拿着这个，它能保护你呢。要是以后再做这种梦，可别跟别人说，找个石头把梦里的情景画下来，然后藏在一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儿。”
芙拉米娅稍微停了一下，看着小女孩那懵懂但是又很坚定的眼神，又小声地加了一句，那声音就跟在耳边悄悄说话似的：“你得记住啊，你可不是什么祭品……你是以后要见证那些事儿的人。”
小莉卡好像懂了点又好像没全懂，不过她能感觉出来这个大姐姐说的话很重要，就使劲地点了点头，紧紧握住护符，转身朝着村子的方向跑走了，还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呢。
马车又慢慢动起来了，车厢里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
芙拉米娅不再闭上双眼了，她伸手从怀表的夹层里，拿出了那张藏了好久的古老地图。
这地图是用不知名的兽皮做的呢。
她的指尖冰冰凉凉的，还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颤抖。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名为“灰烬回廊”的禁忌之地划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很奇特的环形山脉那儿。
这个山脉在整个大陆的腹地中心，以前她可从来没真正留意过。
那地方没有大家都知道的名字，只有一个用古老血族文字标的代号，叫“终焉回环”。
在这个代号旁边呢，还有一行用更小、更隐秘的字写的注解：第一棺椁沉眠处。
芙拉米娅轻声地自己跟自己说话：“要是我不是被生下来的，那我到底是被谁，又出于什么目的造出来的呀？”她的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发现的迷茫和寒意，“为啥要在这个时候让我醒过来呢？”
艾琳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她心里震惊得不得了，但是她没有去追问。
她就那么默默地，更加使劲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握得指关节都变白了。
这个无声的动作啊，比说多少话都有用，就好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会消失的誓言：不管您是谁，从哪儿来的，我的剑都会一直挡在您的前面。
谁都没察觉到，在她们头顶那高得根本看不见的云层上面，有一只一直在盘旋着的黑得像墨汁一样的渡鸦，静悄悄地就改变了飞行方向。
它翅膀一扇，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似的，朝着老远老远的东方“嗖”地一下飞过去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东方，暮色里，希尔薇早就在那儿静静地等着了。
那辆马车呢，一直朝着西边走啊走，太阳落下去了，月亮又升起来了。
等到黑夜完全把大地给盖住的时候，周围的地形变得越来越荒凉，还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劲儿。
空气里好像飘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那风啊，吹过来冷得就像要扎到骨头里似的。
拉车的马开始变得特别焦躁，不停地打响鼻，蹄子也犹犹豫豫的，不肯往前走了。
车夫没办法，只能把速度降下来，为啥呢？
因为前面的路没了，眼前是一片又大又死寂的平原。
这平原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大裂痕，就好像是被神仙用大斧头给劈开的一样，那些裂痕深得看不到底，从里面还隐隐约约地往上冒幽蓝色的光呢。
有一阵很低沉的嗡嗡声从大地深处传出来，顺着车轮子就传上来了，钻进耳朵里，让人心里直发慌。
最后，马车在一处最宽的地脉断裂口的边上停住了。
车夫这时候害怕地看到，拉车的那两匹壮马啊，浑身都在抖，嘴里吐着白沫，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迈一步了。
前面啊，有个地方被星光和地脉发出的幽光一块儿照着，那可是个死亡之地呢。
四周被一种特别奇怪又让人觉得压抑的安静给裹住了，这种安静啊，比那种闹哄哄的声音还让人心里沉甸甸的，特别不安生。
就好像有个啥东西，都睡了一万年了，正在这片地底下，慢悠悠地把眼睛睁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