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位于魔都底层褶皱处的藏身之所,多惠子缓缓将意识从死士疲惫的躯壳中抽离。窗外,城市的喧嚣被距离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而室内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她凝神内视,那个独属于她的亚空间里,工头那个鼓囊的钱袋正静静悬浮。她用意念将其取出,沉甸甸的分量坠在掌心,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
她解开系绳,将里面的钱财倾倒在陈旧却擦拭干净的桌面上。铜钱碰撞发出哗啦的脆响,其间夹杂着几小块碎银闪烁的微光。她伸出纤细却蕴含力量的手指,一枚一枚地拨弄、清点,嘴角难以抑制地扬起一抹冰冷而满足的弧度。
这笔不劳而获的横财,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让她真切切地品尝到了“力量”所带来的、令人迷醉的滋味。这是一种超越秩序、践踏规则的快感。
“若是让死士像码头那些力工一样,”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佝偻的身影,“从日出干到日落,搬货搬得脊梁弯曲,汗水流尽,一个月拼死拼活挣得的铜板,恐怕堆在一起,也不及今日所得的一个零头。”
账目清晰无比。老老实实打工,遵循别人制定的规则去换取微薄的报酬,其效率远不如暴力掠夺来得迅猛直接。这个认知像烙印一样刻入她的灵魂。
此刻,就连从缝隙渗入的、魔都特有的潮湿咸腥空气,在她的感知中也仿佛浸染了一层名为“自由”的异样气息。码头上那场短暂而血腥的冲突、可能被触怒的青竹帮的报复、乃至官府治安队后续的追查…这些潜在的风险与麻烦,此刻在她心中轻如鸿毛,全然不放在心上。
“暴徒犯下的事,”她低声自语,带着一种冷漠的从容,“与林姑娘本人,有什么相干的?”
附身死士,行事果决,事后金蝉脱壳——这便是她最大的依仗,最完美的屏障。她是幕后的提线者,而舞台上沾染鲜血的木偶,随时可以舍弃。
尽管麾下死士数量尚且有限,但多惠子能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深处某种被压抑许久的东西——或许是野心,或许是欲望,正伴随着今日沾染的血腥气,破土而出。它如暗泉般汹涌升腾,那感觉,恰似工头脖颈间喷溅出的温热液体,带着一种原始、野蛮,却无比鲜活的生命力。
这感觉…确实不赖。
然而,短暂的亢奋与自我审视之后,是迅速回归的、冰一般的冷静。狂热的余温褪去,理性的寒流占据主导。
“那三名直接参与动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面容的死士,”她几乎瞬间便做出了决断,思维快如刀光,没有丝毫犹豫与情感牵绊,“绝不能再回到这里。最起码目前不能有任何关联,必须与他们进行彻底切割。”
他们已成了标志,成了线索。与其冒险让他们回归可能被追踪,不如让他们在外的世界里,如同野火般尽情燃烧,发挥最后的余热,直至熄灭成灰。
“这是必要的牺牲。”她对自己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冷酷,“一切为了多惠子,多惠子万岁。”她以主宰者的姿态,轻易宣判了那三枚“弃子”的命运,内心毫无波澜。
通过那玄妙而稳定的亚空间精神链接,她向远方的三名死士下达了新的、也是最终的指令:自行寻找物资点,持续收集一切可用的资源——食物、钱财、情报,直至…力竭战死,魂归亚空间。
不仅如此,这份“切割”与“分散”的策略被她进一步深化。她决定,所有死士,全部分批、分不同方向、不同路线遣散出去,彻底化整为零。
将所有力量聚集一处,固然能形成有力的拳头,但也意味着目标显著,容易被潜在的敌人锁定,甚至可能被一网打尽。而将他们像种子一样撒入这座庞大城市的阴影角落,让他们凭借超越常人的体质和绝对的服从性,各自在黑暗中生根、潜伏、悄然观察,才是当下最安全,也最具潜在爆发力的发展模式。
暂时的蛰伏与收缩,是为了未来更猛烈的爆发。她深知,自己最大的优势在于那近乎无解的“成长性”。随着系统每日稳定刷新死士,她的队伍将会像滚雪球一般,悄无声息地、却又不可阻挡地膨胀起来。时间,站在她这一边。
“不可能,也绝不可以依靠劳动来发展。”这个念头如同生存本能般根植于她的意识深处。对于拥有并即将拥有更多死士大军的她而言,依靠纯粹的体力劳动去积累原始资本,效率低下得可笑,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死士的价值在于其战斗与破坏力,在于其绝对的忠诚与执行力,而非充当廉价的劳动力。
“还是得靠这些‘非常规’手段,才能维持…不,是壮大我们的势力。”她对自己强调。“我们”,指的是她,以及她所代表的、即将崛起的阴影势力。
她的思绪,如同无形的猎食者在夜空中盘旋,细致地在她脑海初步绘制的魔都暗面地图上巡弋,细细梳理着那些盘踞在各处的、或明或暗的势力。码头区的青竹帮、城北的车行行会、控制着几个主要市场的帮派、以及那些盘踞在贫民窟里如同毒瘤的大小窝点和地头蛇…
不数不知道,一数之下,连她自己都有些心惊。这些大大小小的团体,竟如蔓生的毒草般遍布这座城市的肌理,盘根错节,吸食着底层的血液。它们,既是障碍,也是…养料。
“泼皮好打,恶霸好杀。”她冷静地评估着,目光锐利如刀,剖析着每一个潜在目标的威胁等级。“但那些大帮派,不仅人多势众,组织严密,更重要的是…他们手中必然掌握着枪械。”
热武器,这是目前她和她那些主要依靠冷兵器与身体素质的死士们,难以正面抗衡的力量差距。在未能找到有效对抗枪械的方法,或者死士的身体强度还未进化到能硬撼火药之前,与这些武装地头蛇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策略很清楚:先易后难,柿子要捡软的捏。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标尺,在地图上移动,最终锁定在那些势力相对薄弱、内部组织结构松散、防御体系存在明显漏洞,却又通过盘剥积累了些许油水可捞的中小型目标上。这些,将是她下一步扩张的食粮。
不过——
她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强行按捺住体内蠢蠢欲动、渴望再次品尝掠夺快感的冲动。
不急。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让恐慌在青竹帮内发酵,让官府的调查方向被误导。也让那些刚刚分散出去的死士们,先凭借其超越常人的体质与绝对的服从性,在城市的各个阴影角落里初步站稳脚跟,像蜘蛛一样编织起简陋的情报网络,收集更多、更细致关于目标、关于这座城市运行规则的信息。下一次出手,必须比这次更精准,更如同外科手术般果断,而斩获,也必然要远比这次更加丰厚。
夜色再次如期降临,浓稠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罪恶一同掩盖。这深沉的黑暗,成为她与她的影子们最好的活动背景与掩护。
而她的征途,这始于码头一隅血腥的序曲,不过才刚揭开微不足道的一角。更多的阴谋、更多的杀戮、更多的掠夺,还在后方,如同潜伏的兽,等待着出击的号令。窗外的魔都依旧灯火阑珊,无人知晓,一股注定要搅动风云的暗流,已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