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治安局分局的几名治安员看着案发现场,凝重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尚未散尽的腥甜血气与清晨潮湿的冷风混合,酿成一种令人喉头发紧的、甜腻而腐败的怪异气味,顽固地附着在鼻腔深处。
"头儿!整整八条人命啊...这、这怕是魔都近半年来最恶劣的案子了!"一名年轻的治安员面色惨白如纸,手中的记录本不住颤抖,指尖因用力而失去血色,"就在离集市不到百步的巷道里,天光已然大亮的时候...这简直是把我们治安局的脸面踩在地上!"
分局长王浩如同一尊石像,伫立在横七竖八、姿态扭曲的尸体中间,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川字。八具曾经鲜活、如今却冰冷僵硬的泼皮尸体,以各种违反人体常理的姿势倒卧在湿冷的青石板上。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在愈发清晰的晨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粘稠质感,蜿蜒流淌,浸入石缝,像一幅拙劣而残酷的泼墨画。周围住户的几个目击者惊魂未定,语无伦次的描述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画面:行凶者仅有四人,却个个动如鬼魅,出手狠绝,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石火,收割生命如同镰刀划过麦草。
"究竟是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过江龙?"王浩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配枪,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生平最憎恶的,就是这种完全超出掌控、不按常理出牌的恶性案件,尤其是这种注定会震动整个魔都上层的血案。
在这座光怪陆离、黑白交织的巨兽都市里,死亡从来都是司空见惯的背景音。码头帮派为争地盘的火并,权贵阶层为清除异己的暗杀,他早已见得太多。但那些案件,往往遵循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各方势力博弈之后,总能找到恰到好处的替罪羊来维持表面上的体面,维持那脆弱的平衡。
可眼前这一幕,截然不同。凶手来历成谜,手段凌厉迅猛,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戮意志,彻底撕碎了那些维系着地下秩序的、不成文的规矩。这种"不可预测"的变量,正是他,以及他背后的上层势力,最为警惕也最为痛恨的存在。
"这个案子必须查,至少,在明面上要查个水落石出。"王浩从牙缝里挤出低语,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环视四周,手下们或惊慌,或茫然,或强作镇定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个烫手至极的山芋,无论如何甩脱,最终都要由他这个分局长来死死抱住。
更让他心头无名火起的是,死者中的二狗,是他暗中布下、定期收取"孝敬"的线人之一。这些泼皮虽然上不得台面,如同依附在城市肌体上的寄生虫,但每月提供的灰色收入却稳定可观。如今人死财路断,无异于从他口袋里硬生生掏走了一笔。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一股混杂着恼怒与心疼的情绪在王浩心底翻腾。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将那点私人得失强行压下,迅速换上属于治安分局长的、坚毅而冷峻的面具,挺直了总是微驼的腰背,用洪亮且不容置疑的声音向手下咆哮:
"刘恩!你带一队人,给我把周边所有能喘气的都问一遍!商户、住户,一个不许漏!凶徒是男是女,是高是矮,脸上有几颗痣,都要给我问清楚,画出最精准的画像!
白洛!你带两个人,彻底清查二狗这伙人最近的仇家,他们跟哪个堂口有过节,欠了谁的赌债,全都给我挖出来!
其余人,跟我来!仔细勘查现场,一寸一寸地搜,凶手就算留下一根头发,也要给我找出来!动作快!别让血迹干了,线索断了!"
多年的宦海浮沉和办案经验,早已将他打磨得圆滑而高效。即便内心充斥着不安与烦躁,他依然能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最符合程序、最能向上峰交代的部署。这正是他能在魔都治安局这个龙蛇混杂、步步惊心的泥潭里,始终屹立不倒的立身之本。
......
"王浩!"
冰冷的音节在多惠子心底无声炸开,带着淬毒般的恨意。
"果然有他一份!"
她并未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意识早已悄然附身在另一名经过精心伪装、容貌气质皆平凡无奇的女死士身上。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随意挽起,此刻的她,完美地融入了案发现场外围那些既恐惧又好奇的市井看客之中。
她冷眼如隼,注视着治安队员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忙碌奔走,当那个熟悉的中年身影——那个微微发福、眉宇间带着惯常的官僚式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心时,一股远比处置那些泼皮时更加浓烈、更加刻骨铭心的恨意,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终于寻到出口,在她胸腔内轰然爆发,灼热的岩浆奔流不息,几乎要焚尽她的理智。
王浩!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灵魂深处。这个背信弃义、贪婪无耻的小人!昔日收受钱时,是何等的信誓旦旦,满口“包在我身上”、“定能解决”的承诺犹在耳边,然而事到临头,危机骤降之时,他却袖手旁观,甚至可能暗中推动了那场导致她陷入绝境的背叛!他不仅拿走了钱,更践踏了她当时仅存的、卑微的信任。
她的复仇名单上,一个必须用血来清洗的名字,被加重勾勒,置于前列。如果说之前的杀戮行动,主要目的在于掠夺资源和锤炼爪牙,那么从这一刻起,讨还这笔浸透着背叛与绝望的血债,将成为她新的、更加不容动摇的主题。
这场始于阴暗巷道的猎杀,其真正的序幕,此刻才被缓缓拉开。而王浩,将成为她名单上,第一个需要被“清算”的显赫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