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桌案上王浩的名字,炭笔勾勒的横撇竖捺被指甲深深剜出一道沟壑,木屑簌簌落在掌心,像极了这些日子在她骨血里碾磨的怒意,细碎而持续地疼着。
她抬眼望向窗外,晨雾早已被朝阳撕成碎片,金辉透过窗棂在地面织出斑驳的光网,却半分暖意都渗不进她眼底——自死士数量突破二十那天起,她眼底的温度就随着蛰伏的耐心一起,彻底冻成了坚冰。
"既然猎物已经圈定,再等就是对刀刃的亵渎。"
她手腕微沉,毛笔重重砸在纸上,浓黑的墨汁顺着纸纹迅速漫延,瞬间将"王浩"二字吞没成一团模糊的黑影,宛如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生命。桌案边缘的铜灯被震得轻颤,灯芯火星明灭不定,映着她垂落的眼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阴影,竟比窗外的晨光更添几分冷厉。
如今她麾下的死士已近两个分队的规模,个个都是狠角色:有能将淬毒短匕藏进发髻、谈笑风生间取人性命的女子,更有单手拧断敌颈的壮汉。他们的忠诚无需誓言捆绑,只用染血的战绩证明——上次那个最年轻的死士为了不让目标逃脱,硬是用单薄的身躯挡住了劈来的马刀,刀刃剖开腹腔的瞬间,他还死死攥着对方的脚踝,直到同伴补上致命一击。
多惠子缓缓起身,紫色和服的衣摆带起细微的风声。她的目光扫过屋内待命的死士,最终停在角落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身影上——编号09,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斜斜一道狰狞长疤,皮肉翻卷的痕迹像条僵死的蜈蚣,那是他执行任务时被敌人的弯刀所伤。当时他没等伤口愈合,就带着半边淌血的脸完成了截杀,如今疤痕泛着暗沉的褐色,反倒让他本就冷硬的轮廓平添了几分噬人的狠戾。
"09。"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屋内的寂静。
09立即上前,脚步轻得像猫踏雪,落地时连灰尘都未曾惊起。他停在多惠子面前,躬身行礼,双手垂在身侧,指尖下意识地蜷缩——那是他每次待命时的习惯,指关节泛白的弧度,恰似随时准备握住藏在袖中的短刃。
"你带两个人,去查清楚王浩的住址。"多惠子的指尖在桌案上轻点,节奏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记住,别惊动那条老狐狸——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治安局局长,鼻子比野狗还灵。"
"属下明白!"09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每个字都带着金属的冷硬。他回答时没有丝毫犹豫,这是死士刻在骨子里的服从,就像他们手臂上永不褪色的刺青。
但就在他转身准备领人出发时,多惠子却忽然开口:"等等。"
她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脸上的疤痕,却在半空中停住。晨光照在她的指甲上,泛着珍珠般的冷光,"逢人就问王浩的住处,跟敲着锣喊'我们要杀他'有什么区别?他好歹是治安局局长,寻常百姓见了他的人都躲着走,哪敢随意议论?"
09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像结冰的湖面。他跟随多惠子已有半年,深知主人心思缜密,每一步都算到了刀刃上。但此刻听着"伪装成苦主送钱求助"的方案,他心底掠过一丝不同的念头——并非质疑,而是他更懂得如何用"狼狈"掩盖"杀意"。
"主人,"死士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融进屋内的阴影里,"这些官吏最不缺的就是'求他办事的苦主',若只是送钱,未免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块没沾血的刀,反而容易被人记住。"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脸上的疤痕,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然,"属下左脸有疤,寻常百姓见了难免畏惧。若扮成'被地痞打断腿、走投无路的货郎',再带两包发霉的糕点——就说是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求王浩做主讨回被抢的货款。'疤脸''落魄''卑微',三个标签叠在一起,既符合他不敢去治安局的'胆小',也不会让王府的下人起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锐的光,像刀刃出鞘时的寒芒,"更重要的是,属下可以故意在王府外'踉跄',让路过的邻居看见。这些官吏的邻居最爱嚼舌根,见了这般光景,定会私下议论'王浩又收苦主的好处'。到时候,'探查'的痕迹会被'贪腐'的流言裹住,就算有人事后回想,也只会记得一个可怜的疤脸货郎,不会想到是死士探路。"
多惠子听完,眼底终于掠过一丝赞许,像寒夜里倏然亮起的火星。她之前只考虑了"合理求助",却忽略了他作为死士的"市井生存本能"——死士的伪装从不是扮演"正常人",而是扮演"最不会被怀疑的人",是让自己变成一粒落在窗台上的尘埃,无人会多看一眼。
"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多惠子抬手示意他起身,指尖掠过他肩上的布料,那里藏着一枚薄如蝉翼的毒针,"就按你的方案来。记住,细节要做足——走路时左腿要微跛,说话要带着哭腔,提到被抢的货款时,要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像要把牙咬碎似的。若有人追问,就说被抢的货是给病重的老娘抓药的钱,越具体,越真实,越能让人放下戒心。"
09站起身,躬身领命时,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狰狞,皮肉翻卷的纹路里仿佛还残留着当年的血迹。他的眼神却比刚才更亮了几分,那不是兴奋,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对死士而言,执行任务不是杀戮,而是将自己的生命化作刀刃,精准地刺向猎物的心脏。
"属下明白。"他转身走向另外两名待命的死士,路过门口时,指尖不着痕迹地碰了碰袖口——那里藏着一柄三寸短刃,刀身淬了见血封喉的毒,刀柄上缠着用血浸过的黑布。若真遇到意外,这柄刀会比任何说辞都更能解决问题。
多惠子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很快融入市井的人流,像墨滴入水,瞬间无踪。
她转身走回桌案前,指尖再次落在那团被墨汁染黑的"王浩"二字上。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犹豫,而是带着笃定的狠厉——用力撕裂纸页,将那团黑影撕得粉碎,纸屑纷飞,像极了猎物即将碎裂的骨血。
窗外的朝阳越升越高,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可多惠子的眼底依旧一片漆黑。那是只有死士和猎物才懂的黑暗,是刀刃藏于鞘中时的隐忍,是杀戮来临前的寂静。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09就会带回王浩的住址,而她麾下的死士们,会像一群饥饿的狼,扑向他们的猎物。
王浩的死期,不远了。而她要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让他在恐惧中看清,是谁带着满腔的恨意,将他从高位拽进地狱;是要他到死都记得,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生命,终会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刺穿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