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位于城市边缘的街区的夜晚总是保持着静谧,每每当太阳落入地平线之下,整个街区都会变得漆黑一片。这里没有路灯,歪歪扭扭的低矮棚屋中也不会透出油灯的微光------在这种地方,一切物品的消耗都与性命息息相关,在这里,没人担负的起无故消耗油灯的代价,对他们来说,他们连油灯的油的费用都支撑不起。在这位于繁华边缘的贫民区,一切景象都与市中心恰恰相反,这里没有市中心的灯红酒绿,没有深夜中的狂欢与喧哗,在这里,每当入夜就会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
破败的棚屋用木板勉勉强强围在一起,夜晚冰冷的寒风从屋顶露出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拥进房屋里。每当下雨的时候,这里的环境会变得更加糟糕,这里的路面没有经过建设,没有铺上石板,全是土路,下雨的时候路面便会成为泥泞的一片,让人难以下脚。
那么,是什么样的人会选择居住在这种地方呢?
无非是那些被这座城市夺走一切的人,他们被自己的贪欲所害,在赌局中失去了一切。在赌局中失手的赌徒,在商业中错判时机的投机者,痴迷于酒精的醉汉……各色各样失意的人都聚集于此。
但是有一部分人除外,他们并不是因为生活上的困窘留在这里。贫民区没有卫兵巡逻,没有治安人员,在这里鱼龙混杂,各种违法交易层出不穷,不过就是出于这一点,有人才会特地来到这里。
那些特地来到这里的人被称为‘工作者’。
工作者与冒险者不同,工作者不再受到工会的限制,能够接下任何类型的委托,无论委托违不违法,只要是为了钱,他们就会做任何事。因为工作者当中有这着各种各样来路不明的人,从杀人越货的通缉犯到违反规则被工会除名的冒险者,他们常年游走在法律的边界,所以他们的风评并不好,同时他们也不像冒险者一样有着工会作为靠山,一切后果都需要自己来承担。
此时此刻,一名工作者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他在贫民窟的土路与棚屋间拼命地狂奔,飞溅的泥土溅满了他的裤腿,不过他毫不在意,仍然喘着粗气,一刻不停的往前狂奔着。
“疯子!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她把贝尔他们都杀了……”
狂奔的男人一边发出咒骂,一边回头观望,好像背后有什么吃人猛兽在追赶他一样。
“我还不想死,只要顺着这条路,在坚持一会就能到治安区了,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了……啊啊!”
正在全力逃跑的工作者光顾着回头查看自己的身后,却没有留意脚下洼洼陷陷的地面,他的脚踩入了一处水坑,身体猛地前倾,摔倒在地面上,溅满了一身泥巴。
“不行,没有多远了,只要再坚持几分钟就能到了……”
男人毫不顾及自己的狼狈模样,伸出手向前爬动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路灯,路灯的光芒和石板路将两边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世界,而男人正盯着对面那个被光照亮的世界,仿佛不远处那个闪着光芒的街区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样。男人这时候只顾着眼前,浑然不知一个人影正站在他的背后。
正当男人准备起身继续逃向治安区的时候,背后的人影一脚将男人重新踹回了水坑里。男人挣扎着想要起身,一柄杖矛刺来,将他的手掌钉在地面上。
“啊啊啊啊啊!”
赤红水晶制成的矛尖在伤口中转动,扩大着伤口,带来难忍的剧痛。袭击者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愉悦地俯视着眼前这个痛苦哀嚎的受害者。毛茸茸的紫色斗篷下传来了与宛如阴影般的外貌不符的稚嫩嗓音。
“真是的,跑那么快,你真的让我很难办呢,我真是没想到在我处理掉那几个人的时间里,你能跑这么远,找到你可花了我一番功夫呢。”
“明明我们已经完成了你交给了我们的委托了,你为什么干这样的事!”
“当然是怕你们泄密啊,我可爱的玩具,嘻嘻……”
“只要给了钱我们就绝对不会泄露消息!你不可能不知道!”
伫立在男人背后的人除了紫色的斗篷外,全身都被黑色的布衣覆盖,微微隆起的胸部透露出来者女性的的特征。她用空的另一只手掀开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小小的虎牙在说话间,从粉唇间露了出来,给人一种俏皮的感觉。不管是从体型外貌还是声音上来看,任何人都会认为这只是哪家偷偷跑出来的不谱世事的小女孩。
前提是她没干出那样让人骇人听闻的事情,没说过那些让人心惊胆战的话。
“哎呀呀,看来借口没找好呢……我啊,其实就只是想杀你们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目的哟。”
女孩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原本可爱的动作在男人的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男人不顾血肉分离的痛苦,强行将手从红水晶的矛尖下解放了出来,连滚带爬的向着远离女孩的方向逃离。
“疯子!完完全全的疯子!”
男人从地上支撑起身子,满脸惊恐的神色。他现在什么也不在乎了,同伴的死活也好,委托的报酬也好,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了,现在的他只想要活下去。如果他早知道委托人是这个纯以杀人为乐,无法沟通的疯子,那他就算倾家荡产都不会接下这个委托。可是现实没有如果二字,木已成舟,原本他们的六人工作者小队只剩下他一人,其他人全被眼前这个疯女人杀掉了。
“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男人向周围大声呼救,他能感觉到附近有目光投向自己,但是那些目光只是一闪而过,紧随其后的便是无数窗户关门上锁的声音。居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向来不会把自己扯进他人的麻烦事中,在这里冷漠和自私才是常态,没人会对这个男人出手相助。
“哎呀呀,看来力气还有不少呢,要不这样,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就叫龟兔赛跑,我来扮演兔子,你就当乌龟。我从一数到十,然后开始追你,在我数数的期间,我不会对你干任何事的,嘻嘻……”
男人还没等女孩的话说完--------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听她在说些什么---------然后就笔直的向着对面的街道冲了过去,他才不在乎这个女人到底先玩什么游戏,他只想要活着从她手上逃出去,对于她是否遵守她那个所谓游戏的规矩,是否会放他一条生路,他并不保有太大的希望。
“哎,我还没说完呢,真的是很着急的一只乌龟啊,竟然不等人家说完就先跑了……那好吧,游戏现在开始,一,二……”
血如同断掉的珍珠项链一样从伤口顺着指尖向下滴落,男人捂住伤口,只顾向前狂奔,他扭头向后面看了看,那个女人果然,没有追上来,她正将杖矛驻在地上,用杖矛支撑着身体,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自己的垂死挣扎。
“四,五……”
距离治安区还有七八十米,这一段距离自己是否能够在剩下的五秒内到达?男人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本能还是驱使着他的双腿不断向前挪动。自己已经和身后的那个女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了,那个女人仍然放任他逃跑,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只有朱唇如蝴蝶双翅上下翕动着。
“八九……”
光明就在眼前,男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成功进入了女人应该不会轻易动手的治安区,在内心表达着自己逃出生天的喜悦。这场游戏,是男人自己赢了。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跑着,他成功活了下来。
“十。”
倒计时结束,女人并没有为自己输了这场游戏而感到懊恼,相反,她的嘴角咧到了一个角度,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丧心病狂的微笑。
“第七位阶魔法广域化·内爆穿刺。”
男人与女人相隔了二百多米,自然也就听不到女人口中在喃喃自语些什么。自己已经进入有治安力量的市区,在这种地方对自己动手,如果被人目击到,会对她会相当不妙,自己现在已经安全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夜市找个认识的医生或者神官处理下伤口。男人这样想着,一边向着夜市的方向逃去。
然而一阵剧痛席卷全身,锐利的水晶从骨头开始生长,刺穿肌肉,穿透皮肤,爆体而出。男人看向自己的胸口,无数黑色的水晶穿透了自己的身体,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喷泉一样从全身的伤口涌出。眼前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暗,随着血液的流失,男人的瞳孔逐渐失去神采,他因为大出血死去了。
“嘻嘻,真以为自己能跑掉吗……嘻嘻”
女孩走上前来,欣赏自己的杰作,内心充满了由衷的喜悦。对她来说,任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都有可能是与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过去相干的人,一想到自己曾经所遭受的折磨,她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狰狞,遇到的人,还是杀了为好,她绝对不会放过每一个遇见的,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一想到其他人过着自己无法触及的好日子,享受着自己无法拥有的幸福,她的内心就充满恨意。路上的行人也好,巡逻的卫兵也好,年迈的老妇也好,他们都是拖累这个世界,制造噪音的垃圾,必须统统杀掉,尤其是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更是要好好折磨,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当女孩沉浸在自己梦想中浸血的死寂世界当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脑中传来一种独特的感觉。这种感觉意味着同伴对自己发动了“讯息”魔法。她接通了讯息,允许信息传入脑中,一道熟悉的男声在她脑海中响起:
“喂,德芮,你又跑出去给我惹麻烦了吗?你现在在哪里?我应该给你说过不要在外面引起注意了。”
“哎呀呀,我只不过是出去玩了一下下嘛,然后处理了一下之前的痕迹,带回来了点原材料,我还以为你会夸我呢……”
名为德芮的女孩用着近乎撒娇的语气向不知道身处何处的男人进行着对话,手中把玩着那把名为“血荆棘”的杖矛。男人这次一反常态,声音里竟然带有一点点怒气:
“这次的行动有多么重要难道你不清楚吗?我们等待了那么多时间,花费了那么大功夫才建立起来“死者螺旋”,绝对不能因为一点破事就毁于一旦。”
“寇克夫,距离最后阶段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嘛,尸体肯定是越多越好嘛,我也是为了罗莎莉亚大人的伟业,为了世界的存续才这样做的嘛。”
“但是你现在所做的贡献与我们等会将要完成的伟大成就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来!”
与德芮正在用“讯息”进行通话的是同为罗莎莉亚手下干部“五指”之一的血锈骑士中指寇克夫。在德芮的认知中,寇克夫一直是一个性格脾气不错,好说话好对付的好男人,为人也十分温柔老实,就比如说收集舌头这件事,德芮总是漫不经心,在折磨对方取乐,用各种魔法将对方变成七零八碎的肉块后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割下舌头了。与德芮不同,寇克夫并不伤害他人为乐趣,他不会让对方感受过多痛苦,单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手段快速果断。
寇克夫不管是在干部中,还是在罗莎莉亚大人的信徒中,都可以说是作为榜样一类的存在,他也是最早获得罗莎莉亚大人的赐福,在肉体上获得重生的人。因此,可以说能让他大动肝火的场景可真是少见,不过,她也知道他生气的原因:寇克夫对于自己的职责十分热爱,将侍奉罗莎莉亚大人,维持生死平衡这件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好好好,我立刻就回来,但是我手下的那些指头们难道不能先构建一下仪式阵地吗?”
“我不喜欢别人总是问些明知道不可能的事,你自己作为他们的上级难道不知道他们跟你比算几斤几两?”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寇克夫之所以如此着急逼着她回去是因为她是这次行动来到这座城市的人中唯一能够运行仪式,制作大量不死者的高阶死灵法师,没有了她,整个计划都无法继续推进,可以说是她就是整个计划的核心。尽管德芮手下的指头们与不少优秀的魔法师,咒术师,死灵法师,但是跟她比起来,那就差远了。
“那好吧,我现在就用‘传送门’回来。”
德芮也不想继续惹恼他,于是她挂掉了脑海中的讯息,拿正了杖矛,对准了空间中的某一点。
“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