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天花板……”
当黎宣苏醒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诊所单人病房的天花板。肌肉的酸痛和难以消解的疲惫无声地告诉她——她记忆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此刻，病房内空无一人，四周一片寂静，看窗外已是黄昏时分。黎阳和赵医生去了哪里？自己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黎宣只感到脑海中一片混乱。她本想尝试下床走动，但肌肉的酸痛阻止了她的行动。
这时，黎宣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被换成了病号服。
应该是赵医生换的？躺在病床上，黎宣只能胡乱猜测。她的手机完好地摆放在床头，但此刻她已无心去打开。
原本以为变成女孩已是天大的变故，然而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黎宣深刻体会到“祸不单行”的含义。
细思之下，这一连串的变故似乎都发生在她变成女孩之后，这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黎宣伸出手，这已不再是记忆中那苍白而宽厚的男性手掌。这只手白皙、柔和、娇小，肌肤毫无岁月痕迹，柔嫩如同婴儿。若非这只手长在自己身上，黎宣恐怕只会认为这是某位富家千金保养得极佳的手。
黎宣试探性地将手攥紧，手掌传来的触感清晰地告诉她——这并非幻觉。然而，这一切依旧弥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正当黎宣默默思索她所经历的一切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哥……”首先进门的黎阳，他一进门便注意到黎宣已醒，但不知是否是黎宣的错觉，她总觉得弟弟的眼神有些闪躲。
“真是传奇的经历啊。”紧随其后进门的，是脸上洋溢着乐呵笑容的赵医生——赵隐衡。
赵医生给黎宣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莫过于她那玩世不恭的气质。她留着一头齐肩的黑色短发，身上披着一件略显宽松的白大褂，她一只手拿着档案袋，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若忽略她那略显松散的作风，仅论外表，她倒也称得上是一位干练的知性女子。
“……”黎宣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显然，他们刚才正在讨论某种需要避开黎宣的话题。然而，当着赵医生的面，黎宣不便直接向弟弟发问。
“总之……”赵医生推开黎阳，大大咧咧地拉过一把椅子，径直坐在黎宣面前，“具体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了。”
“……”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赵隐衡翻开档案夹，抽出笔轻轻敲了敲夹板，“你不必跟我客气。”
黎宣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那赵医生，您能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赵医生的脸上仍带着一丝未褪去的兴奋，但她的语气却已显得颇为冷静。“嗯，先谈谈你变成女孩这件事吧。”赵医生啪的一声用力合上档案夹，“首先，我必须承认，最初我以为你只是在开玩笑，或者是因为病情恶化而混淆了梦境与现实……但在查阅了你的近期行为后，我不得不说，我错了。”
提到这，赵隐衡不禁有些兴奋，她身体微微前倾：“你玩完游戏就变性的事实已是毋庸置疑。此外，我还为你进行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你现在的身躯完全是百分百纯天然，没有任何生硬突兀的科技改造痕迹。再结合你下午徒手击毁工程用义体的事迹来看……”赵隐衡稍作停顿，郑重宣布道：“我认为，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目前最有可能的解释便是——人类的进化。”
“嗯嗯……啊？”黎宣下意识应了两声，但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进化？这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吧。
“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赵医生的狂热终于稍稍平息，“你觉得这个判断有些草率，对吗？”
“……”黎宣默认。
“让我简单为你梳理一下，为什么我会称这种现象为‘进化’……”
随后，赵医生便展开了一连串黎宣听不懂的专业名词轰炸，黎宣尽力理解，勉强弄明白了赵医生的论据。简单来说，当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是现有科学无法解释的，再结合长期以来学术界对生物进化的猜测方向，极有可能是新型的脑机科技对她产生了未知的影响，促使其完成了“进化”。
“简单来说……”赵医生深吸一口气，总结道：“你变成女孩，力大无穷，这些都是某种暂且被称为‘进化’的现象的副作用，而这一切恐怕就是脑机科技所引发的。”
“呃……”黎宣无奈地举双手投降，经历了这么多后，她其实已经不太在乎这一切背后的原因了，也因此，她并未纠正赵隐衡“力大无穷”的说法，尽管那实际上更接近于古早武侠小说中打通任督二脉的状态。“我之所以撞见那伙义体歹徒也是因为这个？”
“事实上……”提到这个，赵医生的神情终于严肃了起来，“虽然你弟弟坚称你们遭遇了义体歹徒，但……”
“但？”听到这句话，黎宣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附近的摄像头似乎并没有记录下任何装配有义体的人，而那小巷内的摄像头似乎是年久失修，其内部数据并没有被存储下来。”
“……”赵医生这番话所蕴含的含义实在是令人细思恐极，黎宣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根据你弟弟的描述，那伙人装配的应该是工程用义体，那种义体的去向都是公开透明的，只要继续追查，总有一天会查出他们的行踪的。”赵医生安慰道，虽然黎宣知道这番话并没有什么道理，但听赵医生如此安抚总归是让她心里舒服了些。
“嗯……谢谢您，赵医生。”黎宣低下头，她无法否认，今天她欠下了赵医生很大一笔人情。
“……”不知为何，赵医生沉默了一会，随后她开口道：“其他的事情你就暂时别瞎想了，你身份的事情我会帮你安排好的，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帮你弄好新身份了。”
“……有劳了。”
“行了。”赵医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话说这段时间你就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吧，至少在这里我可以保你周全，等确定你安全了你再搬回去也不迟。另外我已经帮你联系了搬家公司，你弟弟已经远程指导他们把你的私人物品运过来了。”
“谢谢您……”黎宣有些局促，赵医生的热情帮助甚至让她心底产生了一丝对自己的怀疑——难道我以前对赵医生的看法全都错了吗？
赵医生离开后，黎宣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黎阳，这小子自进房间后就一言不发，显然有什么心事，黎宣索性直接开口：“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黎阳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后面几天要不要向学校请假来陪你。”
“不要耽误了学业。”黎宣眉头微蹙，“浪费了你一下午的时间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再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赵医生的背景不简单，她若是想害我，那又何必等到今天呢？”
“嗯……”黎阳应了一声，随后二人之间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话说，哥……”半晌，黎阳才开口打破了沉寂，“以后在外人面前，我是喊你哥，还是喊你姐？”
“呃……”这个问题倒是黎宣此前没注意过的，从感性角度来说，黎宣自然希望黎阳能继续称呼她为哥哥，但从理性角度而言，在知道性别变化可能的含义后，她更不希望因为一个简单的称呼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以后在外人面前，还是叫我……姐吧。”黎宣脸颊微红，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如此说道。
“姐……这称呼还有些不习惯呢。”
“呜……行了行了，外人面前这么叫两声就可以了。”
“好好好……”
也正在此时，黎阳的手机突然响起，搬家工人已经送到诊所门口了，需要他将人带进来。
黎阳离开之后，整个房间陡然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安静，窗外，余晖将天边染成了一片温柔的橘红，日影西斜，在空荡的墙上投下淡淡的、拉长的影子。寂静之中，只听见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归鸟的啼鸣，以及微风轻轻拂过窗棂的细微声响。在这种奇特的寂静中，黎宣悄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试图将那快的有些不正常的心跳给按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