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的事情，牧野优姬就不记得了。
说是昏迷，也只是普通的贫血突然发作，连十几秒都不到。不过，牧野优姬倒觉得还是真的昏过去比较好。
记忆中，过去外国的贵妇人在听到不该听到的话时，以能够迅速地昏倒作为美德。然而牧野优姬毕竟不是过去的贵妇人，既没有能光速昏倒的娇弱身体，也没有允许装昏的坚强精神，即使听到了不该听的事，也只能够被动地承受。这一点，与是否是女性并无关联。
但是，果然还是不想听。
接受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大脑下意识地保护了自己，对方说了什么，自己又听到了什么，完全没有了记忆。
太过卑鄙了，我。
黑发的少女说完话就离开了，徒留下一语不发的牧野优姬。真奇怪，明明十几分钟前，自己还在伤春悲秋，明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将横遭厄难的事实诉诸，那些悲伤与勇气都是真实的，如今却又像是不曾存在的幻觉，在胸口中荡漾的情绪如风消散，连痕迹都没有留下，苍白空洞的心只能品出空虚的味道。
谈不上怅然若失，因为就连这样的情绪，牧野优姬也都感受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仿佛胸腔之中空无一物。
“噔噔，噔噔......”
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明明是那么地清晰，沉寂中又显得那么响亮，为何还是会觉着胸口开着空洞呢？牧野优姬搞不明白。
“噔噔，噔噔......”
她又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不用想她也知道那是什么，那规律的响动与心跳声错落有致地嵌合，宛若紧密地拉链，将牧野优姬的思绪缝上。
她躺在床上，轻轻地闭上眼，无感于这规律的声音，那是十几分钟前她曾烦恼过的，而现在，倒是可以当做催眠的曲调去平静接受了。
牧野优姬暂时停止了思考。
......
牧野优姬度过了平淡的两天。不知为何，协会派来的那名少女在那天后没有再来看过她。
也许是自己失去那样的价值？
虽然可以这么自虐地想象，但这不合乎道理，难道退役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是通知一声就好了吗？应该没有那么草台班子吧......好吧，牧野优姬对此也不太自信，可能大概的确，协会确实是个草台班子。
不管协会的事了，总之，身体近乎修养好了的她，已经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听上去是个值得开心的消息，牧野优姬的小脸却没什么表情，她站在窗户边上，淡漠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夏日的阳光很是刺眼，让少女的眼皮自觉地贴近几分，她的视线跟着无形的微风拂过吹动的绿叶，生命的嫩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诱惑。阴影下，是稀稀疏疏的行人，今天是工作日，平日的忙碌似乎不适用这些悠闲的主妇们，她们在树下聊着天，也许是在讨论谁家的孩子又得了什么奖，又或是哪哪的超市正在打折促销，都是些鸡毛蒜皮但有着生活味的小事。牧野优姬看着她们有些出神，但又自觉这样偷窥不太好，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她在等着医生的通知，就在刚刚，她让医生给她做了一个体检，因为是协力者的关系，并不需要她付钱，否则身无分文的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不过，她这种确定退役的人也可以免费吗？似乎是可以纠结的点，但牧野优姬倒是没什么兴致去钻。
“啪嗒。”
医生推开了病房的门，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体检报告。
“麻烦您了。”
轻轻点头致意，在医生安抚的眼神中接过报告，牧野优姬的视线迅速在报单上扫过。
“......似乎一切正常？”
她的声音有些犹豫的色彩，单看报单上面的内容，牧野优姬明显是个再健康不过的少女，呜，也许体重比自己之前量的时候重了那么一点？
“是的，一切正常，已经是可以出院的状态了，这一点与我们之前的判断一致。”
医生温和地说：
“对了，鹰白小姐在外面等着你，办理手续后就请去门口找她吧。”
“我知道了。”
牧野优姬有些心不在焉，她收好自己的体检单，跟着医生离开了她呆了三天的病房。她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她进来时穿的那套，淡淡的薰衣草香抚慰着她的肌肤，似乎是拜托护士拿去洗衣房的，这几天的记忆都比较模糊，牧野优姬没什么印象了。
她的心思还是放在了那整齐折好塞在口袋里的表单，仪器没有检查出身体里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牧野优姬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沮丧的心情产生了幻听，而那清晰低沉的声音则立刻击破了她的幻想，证明自己体内真的埋着什么东西。
哦，你还要骗自己多久呢，难道要等到那东西从你的身体里破体而出，你才能学会接受现实？这样做是不是觉得很刺激？它现在在什么地方？也许是在内壁，就在卵巢的边上依附着？哼，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拜托你边上的医生，忍着尴尬去试试内窥镜吧......
无谓的自虐着，牧野优姬终归没有半点行动。这座私立医院不算小，直到她走出大门，还有起码数分钟的路途，一步，两步，她脚步的节奏与那声音暗合，这让牧野优姬感到恶寒。这数分钟，她随时都可以转头回去找那名医生，她知道只要自己拜托就不会有任何问题。那位姓鹰白的小姐似乎在等着她？那就再让她等等，相信她不会因为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而怪罪的......只需要停下脚步，然后转头，往回走。
很简单不是吗？
牧野优姬的表情淡然，说是冷漠也不为过，她在医院的走廊走过，看到了一些坐在科室门口椅子等候的病人家属，也有一些则是跟着病患一同进去的。这家私立医院的名气很大，能做的手术也很齐全，医生很负责，这点牧野优姬倒是体验到了，嗯，只是说负责。
可再负责的医生，人力有时而穷，总会有救不回来的人，所以牧野优姬看到了哭泣的家属，一男一女，应该是夫妇。
里面的，是孩子？
她加快了脚步，不敢在这里多呆，要花几分钟的路途也因此缩短了一半。
终于，她走到了医院的门口，黑发的少女正在外边等着，清丽的容貌引得不少人侧目，如果不是在医院，应该会有人搭讪也说不定。
牧野优姬停下了脚步，少女此时还没有注意到她，正看着手里的手机。
回去再做个检查？趁她还没发现你。
轻吐一口气，她说：
“让你久等了，鹰白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