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拉严实的窗帘中,落幕的斜阳从那丝缝隙中穿过,为昏色的卧室添上了适合的注脚。那抹亮色打在牧野优姬的脸庞,早已没了热意,残存的温度与她的体温混杂在一起,而光亮则穿透眼皮,轻微的刺激性迫使着她睁开眼睛。有些扎眼,这让她不住眯上眼睛,直到从眼缝溜进来的微光被视觉所适应,牧野优姬方才缓缓将眼睛睁大。
陌生的天花板。
她面无表情地如此想着,睁着熟稔了光亮的眼睛,暗自思索着这句话是不是最近才说过?好吧,确实没隔多久,她对此有些木然,也无甚在意,只当是自己无处可去所应该有的习以为常。
驱使着生涩的身体,让手臂支撑着自己勉强起身,她便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自然而出,湿润着干涩的眼眶。她用手去擦,轻微的疼痛仿佛早就埋伏好,在她完全没预料到的情况下刺了她一下,牧野优姬被眼睛扩散开的尖锐触觉一下子刺清醒,满是错愕地又试着把手揉在眼眶上,这下痛感更加强烈,让她立马挪开了手。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困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长时间的睡眠倒没有让她浑身酸疼,反而有了久违的轻松感,像是长久带在身上的负重环被卸下,让身体一阵放松,似乎就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
她感到狐疑,而后试探性的屏住呼吸,不出所料但又希望出所料的,她听见了身上的两个声音,两个同样沉闷但又平稳的声音。
虽然没有消失,但的确起了变化,牧野优姬还记得那不明正体的声音要比自己的心跳短促,而如今已经与它几乎同调,如果不仔细听,就连她都要差点忽略。
无法判明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想要认为那是好的变化,会说不要那么想当然;想要认为那是不好的变化,又会说这不是当然的吗?左右碰壁的猜测将自己拉入深海,除了窒息与溺水,便只有苦咸的辛涩,连同暧昧模糊的思考一同让自己几欲呕吐。
轻哼一声,她将身上的睡衣换下,身上的热意跟着衣物一同离去,温度的变化在夏天虽不明显,但还是让她礼貌性的抖了一下。
牧野优姬将手自然地放在小腹的位置,轻轻地在那平坦无一丝赘肉的部位抚过,指尖按压在感知的部位,依旧是只有腹主动脉的搏动传来,她有些不满地捏了捏那个位置,理所当然除了轻微的疼痛别无其他,于是她又轻哼一声。
哼哼唧唧,又有什么用呢?
把脱下的衣物放到一旁,她拿起鹰白椿妃昨晚出门前就已经替她准备好的衣服,一件浅灰色衬衫与阔腿裤,方便活动的类型,还不赖,唯一觉得有些不满的就是衣服稍微紧了些?这点误差是容许的范围,而且她也不在被允许抱怨的立场上,就心怀感激的穿上吧。
穿好衣服推开门,走过狭小的过道来到起居室,家居拖鞋在老旧的瓷板上踩不出几个声音,牧野优姬的动作很轻,时常出现的敏锐感让她刚一走出卧室,就感受到了安静的氛围,且她毕竟是客人,还是谨慎些为好。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事实上也有那个参照物——平时不会被注意到的挂钟的每一下“啪嗒”声都变得异常清晰,老式机械钟表忠实地完成着它的工作,为这年龄比它大了数轮的屋子与老人日夜不停响彻着,仿佛早已成为了她们生命的一部分,与牧野优姬这个闯入的外人不同,因而她更加放缓了脚步,乃至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此时正靠在沙发上安睡的老人。
望着泽渡太太安放在坐垫上的手,她记起了早上为她敷上湿毛巾时那粗糙的触感,自己醒来时并不见毛巾的踪影,想来是被老人换了下来,这直观的答案让她又将呼吸放缓了几分,险些屏住,才愣愣地对自己有些反应过度的表现默然,拘谨的动作褪去刻意,自然地融入到这安静的一环里。
平心而论,这让她想起童年时光,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能够有可靠的长辈依赖,她觉得这虽然平凡但也可以说是一种幸运,普通而理所当然,但又幸运,这两者牧野优姬并不认为是冲突的。
她的视线随意地在这陌生但带着令人怀恋气息的老房子里扫过,昨天一直在和泽渡太太说话,可不敢四处打量,她的注意力也不如今天这么集中——说来也怪,她醒来时身上那股轻松的感觉居然不是错觉。
走神中,她看到了放在电视边的柜台上的,几乎要褪色的旧相框,她的视力不错,即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看清楚上面的人像,里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与一个孩子。虽然年龄差距极大,她还是能从那泛黄照片中看出妻子的一方有着泽渡太太的影子,想来是对方年轻时拍的照片。
“是和外子在很多年前拍的。”
沙哑而柔和的嗓音让牧野优姬转过头,老人温和的笑容挤着脸上皱纹,亲切而亲和的温柔将她偷窥被正主抓着的错觉一扫而空。兴许是这亲和迷了她的眼,她说:
“您以前真漂亮。”
牧野优姬不认为这是讨好,而是实话实说,不作假的语气逗得老人直笑。
“比不得小优和小椿哦,如果外子和你们这般大,肯定会被你们给迷住吧。”
这倒是让牧野优姬不好接话,泽渡太太也不逗弄她了,笑着说:
“不过,外子最后还是会选我吧。”
老人自信的模样让牧野优姬愣了愣,也跟着笑了出来。
“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毕竟十岁就约定好要葬在同一座墓里了,不过还得等上一会才能实现约定呢。”
老人自豪的笑谈,却让牧野优姬感到一丝沉重,各种意味上都是。因而她避开了这个话题:
“说起来,鹰白同学没回来过吗?”
“嗯......出去之后就还没回来过呢,真是让人担心的孩子。”
说起一夜未归的鹰白椿妃,老人露出了担心的神色,这让牧野优姬有些愧疚。
“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她吧。”
为了让老人安心些,她克制着心中的抵触,点亮了手机的屏幕。
“欸?”
屏幕上,除了伯父的未接来电外有了新的弹窗,上面显示着“鹰白同学”这几个字。
因为保持静音所以完全被自己错过了吗。
手指在显示着“伯父”的弹窗上停留了一会,便移到了下方,轻点,电话的待机音在耳边响起。
“喂,这里是鹰白。”
鹰白椿妃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