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夜幕之国建立在魔力的地基上，但它的物质结构在成型后脱离了魔力的形态，而是与它的对照组——现实世界一样，是在坚实不过的事物。所以它的河是真的河，水也是真的水，不是天空中下的雨那种魔力的障眼法。
落水的瞬间首先是从背部传遍全身的疼痛。
接近二十米的落差高度，就算是摔入水中，也绝不可能安然无恙，正常情况下，牧野优姬一定会是重伤乃至当场死亡的下场，但她现在只是感到有一点疼，并没有什么大碍。
自由落体的惯性力带着牧野优姬的身体向河的深处下沉，下意识的呼吸让她吐出几个气泡，得不偿失地换来呛了好几口水的下场，这苦楚比落水更甚，让她不畏水的眼睛睁得很大。
有些模糊的视线在河水的遮挡下越发暗沉，夜幕之国是几乎没有自然光的世界，没有光亮给她指引，牧野优姬只是大概地感觉到，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了。
河水的温度很低。
比起虚假的雨水，真实的河水要更为地冰冷，好似无孔不入般将那温度渗透进牧野优姬的体内，且随着她沉底的进行时，她身周的河水还在降低温度，不需要凝视河面，也能够直观地感知到自己的沉没。
有出无进，牧野优姬有限的空气被她用来吐出几个气泡，无法换气的窘境先是让她感觉到胸闷，再是为她的意识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的知觉在模糊、在麻木，彻骨的冰冷也在意识示弱的情况下变得难以产生实际的体验。
“呐，优姬，你觉得什么算是现实呢？”
意识恍惚中，她听见了“望”的声音，牧野优姬用鼓胀地生疼的眼睛巡视眼前，空旷而晦暗的河内是显而易见的无人区，就连“望”的影子都找不着。
是自己又产生幻觉了吧。她用那如齿轮生锈般艰涩运作的意识给出了回答。
“不是幻觉哦，难道说到了这一步，优姬还要自欺欺人吗？这就是优姬心心念念的现实，再真实不过了。而我作为优姬的癔症，不存在于现实——这才真的是优姬的癔症。”
牧野优姬的意识没有给出答案，沉默地被冰冷包围。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习惯这种环境，缺氧很难受，但不知为何也只是保持在这个程度，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河水依旧刺骨，但肉体也已经麻木地感觉不到，倒是沉底还在继续，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沉到河床上吧。
“没错，优姬之所以还活着，是我给了点小帮助，现实与幻想的话题我们先丢到一边去吧，我不是说了，我会向优姬证明，我是望留下来帮助你的意识吗？”
“现在是证明的时刻！”
“望”的声音突地激昂，像是在宣布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首先是把魔力的限制给解除掉～”
脑海中的话音落下，牧野优姬的后背碰到了实物。
但是，不是坚实的河床地表，而是更加柔软，更加温热的触感。
推着水波的手拍在了牧野优姬的小腹位置，以未被水的阻力延缓的动作扯开了遮挡的布料，划向肌肤，指尖沿着肚脐的周边划着小圈，瘙痒之间，牧野优姬感觉到一种许久未体验过的饱足感。
魔力源头与魔力池的阻隔消失了。
“我想了很久哦～一直拿那个种子没有办法，毕竟我只是魔力的化身，很多事都做不到。但我还是想到了，那就是，如果原本的铁轨不再通向终点的话，扩大终点的范围就行了，只要靠我的，也就是望的魔力特性的话，就能够做到。”
是这样的吗？
牧野优姬感受着重新贯通的魔力路径，模糊的意识也随着魔力的补充而变得清晰，她品味着脑海中的话语，不得不承认这是有可能做到的。
望的魔力特性，是增值、修复一类的辅助系，“望”的做法，就是活用这个魔力特性，让那颗“种子”与自己的魔力池捆绑，成为新核心，借此让魔力的运转重新生效。
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给忽略掉了，自己有这种感觉，可一时之间，自己又想不起来，也许刚刚的缺氧还是对自己在起作用。
“感觉如何，是不是好极了？”
背后的柔软触感突然消失，而本以为不会继续的下沉则重新开始，这一回她碰到了河床，坚硬且不含温度。
还不曾为失去的感到失落，牧野优姬明明一直睁大着眼睛，没有任何预兆就出现在眼前的“望”却在自己看来毫不违和，在视觉看来，突然出现的她就像是一直在那儿一样，只不过是自己先前没有注意到。
幻觉？不，既然“望”说不是，那就不是吧，那会是什么呢？是因为就如她所说的，身为望的魔力化身？
牧野优姬从不知道望可以做到这种事，但也如她所说的，牧野优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若是望不愿意和自己讲，那自己不知道的可能性也很大。在自己昏过去后，重新恢复意识的望帮助自己逃脱——这样的情况或许是真相，但是望可以做到吗？那个时候明明......
明明？
牧野优姬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的，优姬，总会有时间想起来的，在那之前，先带你出去吧，其实不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哦？”
“望”笑着靠近距离，黑暗的河水里没有光线，但牧野优姬看见，或者说感觉到了，面前的少女的确笑着。她嘴唇紧闭，声音只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这种独特的体验就像她是依附自己存在的一样，似乎从一开始就在自己的身体里。
“哈哈，我可不是优姬肚子里的蛔虫，不过优姬想的没错，我们是一体的哦。”
一体？啊，是说这是望留在自己身体里的小机关是吧。
少女贴的很近，即便在黑暗中，牧野优姬也能看清她那苍蓝的眼瞳，那并不是会在黑暗中发光的器官，想必是魔力强化了自己的视力。
她不清楚“望”打算做什么，就算贴的这么近，然后呢？
“是呢，然后呢？”
那双眼睛里也饱含着笑意，在晦暗的水中显得有些奇怪的扭曲，而后牧野优姬就见识到了然后。
近似于人工呼吸的感觉，气体间的交换，以及不可避免的，液体与温热间的流转。
“会不会有些多此一举呢？就当作这是必要的部分吧，少女心的一部分，优姬会厌恶吗？还是不会？这些我不知道的，和优姬一样，我也不是全知的，就说我知道的部分吧，请把这认为是，望的愿望。”
重复一遍，明明没有说话的空闲，声音却在脑海里响起，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异。
丧失的氧气被补足，可这在自己能够重新利用魔力后就不是必需品了，尽管如此，牧野优姬也没有把身前的少女推开。
少女带着她在河床上翻了个身，也不再把氧气送给她了。
“好了，送你上去吧。”
看上去没用什么力气，只是轻轻地一推，两人的距离拉开了，“望”留在了河床上，牧野优姬则向着水面上浮。
结果是牧野优姬被推开。
她看着河床上，露出满足表情后就消失不见的“望”，久违地感到了一点高兴，真正的高兴，不是虚假的，装模做样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的高兴，而是由衷地自心脏升腾至大脑的触感。
魔力的光自体内而出，荧光的粒子包裹住身躯，一如自己此时能清晰感觉到跳动的心脏一般，高昂、兴奋。
在魔力的包围下，牧野优姬一举冲出了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