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动钥匙半圈,就能够轻松的打开面前这扇看上去有自己一半年纪的门扉,捏着这从泽渡太太那得到的钥匙,被信任的愧疚让牧野优姬的手微微颤抖,她现在既害怕产生的动静太大会吵醒可能还在睡眠中的老人家,又对自己贸然在这个时间带着别人走进来感到不安。再是疲惫,等走到门的面前,需要拿出钥匙来开门的时候,也会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做着不妙的事情。
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对着身边的雾生凑说,要不我们还是再找个地方,你看附近的公园椅子怎么样?
这种话,就连牧野优姬都说不出来,她相信雾生凑也意识到了她们两个此刻的行为代表着什么,证据就是当她装作不经意间把视线扫过对方的时候,看到的雾生凑那有些不自然地僵硬的脸。已经成人的她,正因为无法被当作孩子放过,才会比牧野优姬这个提议的发起人更加紧张。
但是,尽管两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自身行为的不正确,她们两个谁也没有出言干涉,明明是只需要有任意一个人指出这个错误,她们就能互相松下一口气,转头就找个地直接躺着。是出于尴尬,抑或是出于害羞吗?大概,是因为两人都已经沉溺于这出发前的氛围之中,即便深知错误,也要一意孤行地做下去。精神上的疲劳不仅仅是干扰了她们的理智,也在阻碍着自我的纠错,让她们向着不好的一方滑落——可以推给这样的解释,方便地让人想笑。
牧野优姬很清楚,终究是仗着自己未成人的身份,武器化地行使着特权罢了,至于身旁的雾生凑,则是精神上的未成人,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倒是对的起她们“魔法少女”的身份。
她们是“少女”。
所以牧野优姬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屋子的门。
出乎牧野优姬的预料,门内能看见客厅里开着灯。
“......泽渡太太?”
她怯懦地小声呼唤着客厅里坐着的身影,不得不怯懦,不得不小声,正因为她深知自己在做不正确的事。
“小优!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泽渡太太的脸上满是忧心之色,卷曲的皱纹堆在一起,夹住地不是肌肤,而是牧野优姬的心,让她只敢低着头,像个闯了大祸的孙女般支支吾吾地说:
“稍微,出了一点事,和鹰白同学相关的,所以才......”
某种意义上,牧野优姬其实没有说错,但这在她看来也不过是推脱责任的诡辩,她根本不敢看着泽渡太太,闪躲的眼神则是暗示着一旁的雾生凑,让对方帮腔。
“没,没错,其实这要怪我,是我的出院事宜出了点差错,所以才耽搁了那么久,也麻烦了椿妃......”
雾生凑手忙脚乱的替牧野优姬解释,泽渡太太的视线这才从牧野优姬身上转向她,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你是......小凑吗?怎么会住院了?小椿都没有告诉我,这孩子真是......不,你们几个都是,真是让人替你们担心。”
两人哪敢反驳,连忙点头称是,解释一番后,泽渡太太才放过她们俩。
“既然熬了一宿,那就快去睡觉吧,还是孩子怎么能够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呢?
以这句话为结束的信号,泽渡太太叹息着回到了座椅上,牧野优姬看了看泽渡太太,又看了看雾生凑,确定这是没问题了,便推了推一旁的少女。
“你先去睡吧。”
“你呢?”
牧野优姬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去吧。”
她催促着身边的大人,后者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走进了牧野优姬住的客房,说来也怪,理论上,这也是鹰白椿妃的房间。
牧野优姬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个小发现感到莞尔,她的嘴角轻轻抬起,却怎么也没法让这个苗头变成真正的笑容,先前在外头还好,一回到泽渡太太的家里,她精神上的疲倦就决堤般冲垮了意志,平日里还能自然做出来的反应现在只觉得无关紧要,即便是这个理论上应该做的微笑,牧野优姬都觉着疲倦,仿佛自己只要做了就会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将自己压跨。
好嘛,不想表演就不演了。
她面无表情地脱了鞋,走到了客厅里面,也不顾及才念叨了一遍她们的泽渡太太,就这么坐到了对方的身边。
“小优?”
泽渡太太很是疑惑地看着一脸倦容地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
“泽渡太太不去睡觉吗?”
牧野优姬眯着眼睛,声音低沉,仿佛下一刻就会在沙发上睡着似的,真到了下一刻,她又突地睁开了眼,像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我啊,已经是老太太咯,比不得年轻人,所以睡得早,起的也早。”
客厅里没有开着日光灯,只开了一盏放在沙发边圆桌上的小台灯,昏黄的光很是柔和,就算直视也不刺眼,牧野优姬觉得比起放在这里,也许它更应该呆在卧室里,她的睡意在那灯光照耀下正逐渐地上涨,要不了多久,自己怕是得在这柔软的沙发上睡着了。
除了那盏台灯,牧野优姬还注意到了一个相框被摆在这张小圆桌上,就是原本放在电视机旁柜子上的那个,她想起来自己刚进门时,泽渡太太似乎正盯着这里面的相片。
也许是牧野优姬的视线太过明显,泽渡太太有些困扰地笑了:
“偶尔,我会做梦梦到外子。”
“您不会难过吗?”
这话有些直白,有些不礼貌,刚说出来牧野优姬就感到后悔,故而她连忙收住嘴,为这已成既定事实的结果做无用的弥补。
与牧野优姬担心的不同,泽渡太太倒是没有生气,依旧是那副困扰的笑容,而后笑容慢慢收起,变成了一副在她看来捉摸不透的微妙表情,像是在怀念,又像是感慨。
“比起难过,我更高兴又见到他了。”
牧野优姬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原来如此......”
她只能做出这样的回答。
......
泽渡太太离开了客厅,她说着“既然小优还不想睡,那就先吃点东西吧”这样的话进了厨房,暂时留下了牧野优姬一个人。
牧野优姬蜷缩在沙发上,头垂在一边,散落的发丝遮挡了一半的脸,她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中显得晦暗不明。
她的手缓缓地以一个不太情愿地速度,伸进了自己的口袋,从中取出了手机。
手指轻触,很幸运,并没有因为之前掉进河里出什么问题,手机正常解锁了屏幕,右上角的电量格显示还剩百分之二十二的电量,上方居中表明着时间,上午五点零九分,时间的下发挂着数个未接来电显示。
全部都是注名“伯父”的来电。
牧野优姬看着那些未接来电有些出神,她点开其中一个,屏幕的画面自然转进到拨号界面,只要再轻轻一按,她就能进行回电。
那么要按吗?
就在牧野优姬犹豫不决的时候,屏幕里的画面再换,变成了来电通知,被调成静音的手机铃声没有传到牧野优姬的耳朵里,她也没有开振动,因而,只有画面显示。
左边是绿色的接通,右边是红色的挂断,或是第三个选择,像之前一样无视掉这个电话。
一秒,两秒......
难以想象这几秒钟对牧野优姬来说是怎么样的折磨,好似无限拉长的时间像是磨坊般折磨着她这根锯木,她几乎要在这折磨中落泪。
但最后,她还是做出了选择——
她按下了左边的按钮,电话接通了。
“喂......”
“优姬!”
拉高音量键后,听筒里的声音显得很是激动,是啊,当然也会激动了......
“我是......”
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光是这样就仿佛吞噬了牧野优姬全身的力气,让她想要立刻挂掉这个电话,但是,不行,不能这么做,所以她必须得好好地听着。
“这几天你都去哪了,爸爸很担心你!”
“......欸?”
爸,爸爸?
牧野优姬没有听明白,这个词汇,很奇怪,所以理解不了。
“......那个,爸,爸爸是?”
“还在怨恨我吗,就算这样,也不要突然离家出走啊,爸爸我真的,很担心优姬......”
已经,完全听不明白了,或者说,牧野优姬明白了,却完全不打算理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无力地垂下了拿着电话的手,低声而无助地深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