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16年了。
我生活在名为“慈父孤儿院”的一座巨大城堡里。这里的人没有姓名，或者说，姓名，变成了编号。
最初，她不叫缅因猫。这个世界也没有“猫”这种生物。
但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了缅因猫，高贵，可爱，优雅。
……
“当啷——”
锈迹斑斑的大门铁链撞在一起，声音震得牙酸。
一名刚满十八岁的少女，被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用皮革项圈牵着，慢悠悠地走出孤儿院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大门。
可最让我心底发寒的是，那少女脸上，竟洋溢着一副幸福，安详，甚至带着向往的神色。
“小安，你在看什么？”那名被我称作“缅因猫”的女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头顶，她的脸贴近我，在我的耳边吹气。
她的这种举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悄悄躲避她的动作，却被她摁住了脑袋。
“不要躲。”她小声说，将鼻尖埋在我的颈窝中呼吸。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力气很大，我无力的抗拒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孤儿院中的其他孤儿，力气似乎都很大，相比于我所熟悉的“地球”，这让我感到很无力。
忍着因为缅因猫呼吸而带来的痒意，我有些身子发软。叹了口气，我放弃了抵抗，转而想起别的事情。
趴在窗前，鼻尖抵着冰凉的，布满苔藓的窗台，我轻嗅着混合着铁锈与腐败的气味。
为什么是十八岁？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是“慈父”立下的铁律。生日蜡烛熄灭的那一刻，庇护也随之终结。
我偏头，看向缅因猫。她和我靠的很近，正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暗沉的晨光穿过监狱般的防盗窗栏杆，在她白色的头发和圣洁的修女制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还有一个月。而我，还有两年。
在十六岁前，我还尚未有过危机感，但直到上个月，我和一些同样刚满16岁的女孩们，被带到一间教室。
一名女仆向我们授课，而内容，诡异的可怕……
“生育，是对慈父的回报，我们所有人，18岁以后，都要离开孤儿院，去一个名为育恩堂的地方。”
除此之外，一周前孤儿院内还有一对情侣被抓住，男的死，女的因为怀孕而活了下来。
我拉住缅因猫的手，将她从光线下拖入我所在的阴影里，把她抱进怀中。一个念头在我冰冷的心脏里浮现。
我绝不允许，那项圈有朝一日，套上她的脖子。
“猫猫，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缅因猫轻笑声，用更大的臂弯把我揽进怀里，伸手抚摸我的脸颊，像是在爱抚小动物，很舒服，让我忍不住眯起眼睛“是下个月15号，你忘记了？”她听起来有一些不开心。
今天是十月20号，确实不久了。
“抱歉。”我低头，看到她攥紧了自己的小拳头，也许，她确实很不开心，于是我拉住她的一只手，低头亲吻在她的手背上。
我和缅因猫住在一间四人宿舍里。她是我的上铺，我是下铺。
慈父孤儿院的院长，名字就叫“慈父”。
他拥有一种很奇特的能力，可以在孤儿院中任何位置忽然出现，并且……随时随地监视孤儿院的任何一个角落。
我和缅因猫从未离开过这个孤儿院，或者说，所有孤儿，都不被允许离开孤儿院。
趴在窗台上，我打了个哈欠，看着阴沉的窗外。
孤儿院被十米高的围墙牢牢圈住。宿舍的窗户被铁栅栏封死。大门口，守卫着数十名手持刀剑的男人，他们穿着散发野兽气息的皮革装甲，眼眸中永远笼罩着凶残。
慈父说，这是为了保护我们。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去吃早饭吧。”我拉住缅因猫的手，经过宿舍门前的落地镜。不太清晰的镜面中倒映着我的脸，和这个世界极稀少的黑色长发。
据我观察，孤儿院一千多个孤儿中，大部分人的头发是黄色，少部分红色，白色只有几名。而我，是唯一的黑色。
镜子中的我看起来……是一个可爱的女孩，皮肤白皙，小脸冷淡的绷紧，眼神有点暗沉，看上去不太开朗，很内向。
我个子不高，只有158，体重大约80斤左右。今年16岁，身高却已经两年没有长过了。
缅因猫比我大一岁多，身高168，体重100斤。我记的很清楚。
“小安，我觉得，你应该一直待在我身边。”缅因猫不太高兴的耳语道。
我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些。
因为，我时常为了她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慈父一直教导我们“友爱”“和善”“纯真”“美好”。但孤儿院并非时刻都很美好。
偶尔会有一些坏孩子打闹，欺负同伴。曾经有一次，我就是被欺负的对象……而当时，就是缅因猫帮助了我。
四五个女孩，在午休时间把我推进了秽房。秽房，在这个世界，意思是厕所。
我身材矮小，她们敌视我的黑色长发，说这是不详的象征，是慈父最讨厌的颜色。
她们脱光我的衣服，在我的衣服上撒尿，是缅因猫冲进来，把她们通通赶跑，给我披上一件连帽衫。
当时，她拉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不反抗。
她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对我讲:“我来保护你。”
我站在原地，回头认真的盯着缅因猫的异色瞳。
那之后，她们不仅欺负我，也时常找缅因猫的麻烦。我自己不重要，但缅因猫……
“猫猫……”
“我可以控制住，但我更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们敢欺负你，就要付出代价。”
缅因猫沉默了片刻，露出温柔的微笑。
“算了。”她揉了揉我的脑袋，牵住我的手，从我身边掠过，走在我身前。
“去吃饭吧。”
我看着她的背影点头“嗯。”
自从第一次被缅因猫帮助过后，她就一直和我形影不离。我经常会与她讲一些故事。
童话故事，短篇小说，网络小说，让我最惊讶的是，她喜欢听一些“女孩子之间的故事”。
但就着不能对未成年讲奇怪故事的想法，我一般只与她说一些“女孩子之间友谊的故事”。
只是现在，我总觉得她对我的情感，有些不太对劲，可我只拿她当妹妹。
从宿舍出来，走廊里满满的都是年龄不大的孤儿。
男的，女的，穿着简洁的黑白色修道服，修女装。大家脸上挂着纯真的微笑，小声聊着天。
“说真的，我在我们宿舍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蚂蚁窝。”
“蚂蚁窝？天啊，一会我能去看看吗？”
两名男孩兴奋的交谈着。他们看起来胡子拉碴的，像是中年大叔，但年纪最大也就17。当然，最低也才16岁。这儿的人身体发育很快，但依旧单纯的不像话。
我将视线移开，任由缅因猫牵着我的手，穿梭在人群中。
慈父孤儿院很大，虽然我没有完全领略过孤儿院的全貌，但我猜测，这可能是个教堂一样的建筑，或者说……像童话里被黑色藤蔓缠绕的城堡。
我们这片廊道的宿舍，是年龄16到18岁的孩子居住的地方，编号5。
虽然我已经尽量埋着脑袋，躲藏在缅因猫的身后，可依旧有无数视线投过来。
“8015，今天天气不错，你还和9011待在一起？”一名红色头发的女生掀起嘴角，直勾勾的盯着缅因猫。视线时不时扫过我的脸。
8015是缅因猫的编号，9011是我的编号。
我时常觉得，这个孤儿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养殖场。比如白羽鸡养殖场。
18岁离开孤儿院，就像是养殖场中的出栏鸡一样。
“哦，和你有关系吗？”
“8033。”缅因猫冷酷的望着8033——那个红色短发的女人。
当初，就是她做主，伙同另外几个女生，把我推进秽房的。
8033看起来相当成熟，姣好的身材，绝佳的容貌，还有那……刻薄的视线。我不明白，在慈父的教导下，孤儿院中竟然依旧能出现这样的人。
“你要知道，慈父可是最讨厌黑色的，但依旧收养了……”
人群安静下来，我发现在我身侧，以及身后的人，正缓慢向着8033靠拢，一直到以一种我和缅因猫两人，与几十人对立的姿态出现。
8033被寂静的人群围在正中央，目光带着挑衅望着我和缅因猫。
缅因猫拉住我冰凉的手，将我护在身后。
人们注视着缅因猫，那视线冰冷粘稠，几乎要刺穿她的脊背。
“黑色可是不祥的象征，就连慈父都说过，他从未见过黑色头发的孩子。”
“8015，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8033甩着红色短发，遮住半边脸，顿挫的走到缅因猫身前。
她冷笑着，捏住缅因猫的脸，轻蔑的笑出声。
我莫名感觉身体有些发热，我拉住缅因猫的手，将她拉到一旁。
在缅因猫惊愕的目光中，我直视着8033的眼睛。
“你，话有点多。”
